年龄歧视VS年龄骚扰

　　被一个连环烟头烫伤

　　老赵又迟到了。从他肩上挎包的容积看，里面肯定又是那台1330万像素的佳能EOS5D。看着他揉搓冻得通红的双手的同时，还不忘拿出一个塑料袋把相机装起来，嘴里嘟囔着“别冷凝了”，办公室一下热闹起来，舆论的矛头不约而同都指向他。

　　“又去拍啦，干脆改行做拍客得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呀！”“是不是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自己的博客呀？”

　　老赵边脱外套边忿然还击：“你们这是年龄歧视！50多岁怎么啦？告诉你们，5月19号我将准时出现在首都时代影院去看《达·芬奇密码》的首映。”

　　这我相信，因为老赵一直做着与他的实际年龄不太匹配的事儿，比如热爱“超女”笔笔、第一时间抢购《哈利·波特6》、跑到高校去看《青春版牡丹亭》，和我们这群20多岁的年轻人大谈BS……这不，前段时间开了博，天天更新，最近又忙着往上堆片子骗点击率。相机是刚刚更换的，之前的350D已经被他无情抛弃。

　　嘲笑是一种不自觉的，具有传染性的行为。老赵的这些佚事虽然私下里已经被我们以“恶毒”的语言攻击过一百次，但当他风风火火出现在单位的时候，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将这些语言再重复一次。看他极力辩护、奋力反驳的样子，我们觉得这也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但老赵依然我行我素。他仍常和我们一起探索数码照片PS问题、讨论《大话2005》、笑谈《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虽然很多时候大家在惊叹他对潮流敏感的同时，不忘对他的年龄问题大发一番感慨。

　　只是老赵似乎的确不喜欢我们拿他的年龄说事儿。每次他参与讨论潮流或是扬言自己要做什么时，都会招来一句：“你都这年纪了！”“汤姆·汉克斯是小女孩才崇拜的偶像！”言下之意，服老吧！可老赵偏不，他的名言我们都会背：“年龄是多么虚弱的进攻武器！”“你们这是在嫉妒我！”

　　虽然厌恶我们的歧视行为，但老赵自己的言语中时常也不自觉地嘲笑那些比他年龄大的人。某日，单位一位长者新换了一部新款手机，老赵拿过来把玩，还不忘讥讽：“这么高级的手机，别哪日老手一抖就掉地上了。”而对于那些年长于他而且思想腐朽、落后于时代的人，他更是讽刺得不遗余力：“跟你没有共同语言，你看不懂这么高深的东西。”

　　“伟大的摄影家”于某月某日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开影展，不过是在自己家里。据了解，他是花了大价钱在一家装饰店把自认为最得意的作品一幅一幅裱起来，挂在家里墙壁上的，幸好家里空间足够大。还听说观众的反应是，在大快朵颐之后谨慎地说了一句：“还行吧。”我是在这件事情被热炒之际道听途说的，关于老赵的流言的传播速度足以证明他的行为在单位的显著及重要程度。

　　我从不觉得这种并非出于恶意的嘲讽对于当事人来说是一种伤害。直到有一天，当我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一起讨论校园情圣，聊得特投机，末了她不经意地说了句：“呀！你都这年龄了，还这么明白我们的想法？”

　　我突然像被烟头烫了一下，我才25岁，难道在她们眼中就已经老了？就已经不再属于她们的话语体系了吗？那女孩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却有深刻的被歧视的感觉，似乎被一个自己觉得还属于同一个年龄层的人生生拒绝到了门外。

　　年龄歧视从不被意识到，却时刻被我们这些人实践着去伤害别人，但同时又被比我们更小的人所伤害着。犹如一个连环烟头，你在烫别人的同时，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烫得生疼。（邵果）

　　在安全屏障下窥探隐私

　　内心越来越强烈的别扭与尴尬告诉我，他事无巨细的刨根问底俨然已经超出了关心的范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骚扰。而这种骚扰与性无关，纯粹是年龄骚扰。

　　我4个月前研究生毕业应聘到这家著名公司做研发。在决定我去留的那场面试中，他扮演着缓解我紧张心情的重要角色。让我印象深刻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外形突出，易于辨认；二是友好和蔼，易于相处。他属于第二种。面试那天，他是从头笑到尾的。

　　还记得他笑着问我的问题：“你今年多大？男朋友会跟你到这个城市来吗？”

　　本以为这是个常规问题，考验员工对于企业的稳定性，所以答完之后并没有认真思考。共事5个月后，我发现这个35岁的经理级男人有一个特别的嗜好———那就是打着年龄的旗号探询他人的隐私，并借机与之攀谈，无论别人是否乐意。

　　“20多岁，真是青春逼人呀！你一来我就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第一天上班，经理热情跟我打招呼。出于礼貌，我和他谈了一会儿我们的大学生活，他也谈了他的。我得出一个愉快的结论：领导挺平易近人的。

　　又一天午休，经理凑上来：“那会儿，男生追求女生都是送书、写纸条的，你们现在都怎么恋爱呀？你和男朋友平时都做什么呀？”

　　我迟疑了一下，前一个问题好回答，属于公众话题。后一个问题可是私事，在办公室谈这些，总觉得不大体面。于是支吾了一下，“哦，出去玩玩……”

　　他显然没有注意我不想回答的暗示，追问：“都玩什么呀，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借鉴一下。”

　　我搜寻半天，终于找到一句话“玩什么是不分年龄的”，总算是敷衍过去。

　　周五临近下班，办公室里叫嚣着要一起去k歌，大家都兴致盎然，经理则挥挥手：“我老了，不行了。十来岁的年龄差距，和你们都有代沟了。”

　　临出门，又一句收尾：“女儿今天要接，有了孩子不能再和你们年轻人腐败了，要做好男人呀。”

　　每天，办公室都充斥着他关于年龄的高论，似乎一切都可以和年龄挂钩。习以为常的同事都不搭腔，除非他的话语有特别的指向。而自从我进入公司，他的话锋明里暗里都在指向我，作为新人，我是不好意思不搭理领导的。

　　可一接上话就没完，他会从昨晚新闻里的国家大事问到我今天早餐吃了什么，然后感叹：“二十几岁就对国家大事有自己的看法，真不容易。”“早上吃饼干喝酸奶可不好，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得胃病了。”“搞研发是对年轻女孩的摧残，你要注意身体呀。”

　　有时他的问题对我来说堪称“刁难”，真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经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如：“你觉得我这个年龄段有这样的业绩算成功吗？”“到了我这岁数，你想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目标说高了怕他受伤害，说低了又觉得自己在说谎。真是烦闷！

　　时间久了，我发现对于经理的寻根问底，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低头沉默、避而不答或顾左右而言他，让他没有下一个话题可以接下去。

　　部门里的人偶尔也偷偷地笑，好像天天欣赏“追捕”小品，一个问得紧，一个躲得急。

　　在这样的躲闪之下，有好心长者告诫我：他不是性骚扰吧？要小心点儿。以前有新来的女同事，他也这样来着。逼得一个女孩都跳槽了呢！

　　可我心里却很清楚这绝对不是性骚扰。据我观察，他一不是好色之人，二不和你说极其敏感的话题，三不有意无意用身体碰你，四不单独约你出去吃饭。他的那些行为最多可以定性为一个爱管闲事的上级，可我怎么就感觉浑身上下如此不自在呢？

　　年龄骚扰，一定是。以为年龄是一个安全屏障，能够杜绝性骚扰的嫌疑，用不断夸大与你的年龄差距的方式让你放松警惕，并以长者的身份去探究一些个人隐私。

　　这种骚扰隐于无形，却令人身心疲惫。如今，我正在思索一个“宏伟大计”，那就是以何种方式能够智慧而又巧妙地逃离这种氛围。

　　（焦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