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公正何谈效率

　　显然，这些年来社会上所流行的“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提法已不仅仅限于指经济领域，而是已将之扩大到了整个社会的范围，带来并将继续造成一系列负面的社会效应。因此，廓清公正和效率两者之间的关系问题，防止将“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提法予以泛化和滥用，便成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公正是现代社会的首要价值和基本取向。公正是由社会成员生存底线确保的规则、

　　要想获得健康、持续、稳定的效率，就必须遵循、基于公正的规则，而不能是“兼顾”。对此，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理解：

　　第一，只有遵循公正的机会平等、按照贡献进行分配的规则，才能取得真正的效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必然会生成机会平等的理念和准则，即：社会成员生存与发展机会的起点应当是平等的，机会实现过程本身应当是平等的，同时应当承认并尊重社会成员在发展潜力方面的“自然”差异。机会平等的理念与准则为社会成员提供了广阔的选择余地和有效的发展空间，提供了更高的发展期望，同时还提供了发展的基本规则，从而激发了现代社会的活力，提升了社会进步的质量。同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还必然地会生成按贡献进行分配的理念和准则。在社会财富等资源的形成过程中以及与此有所关联的事情中，每个社会成员所投入劳动的数量和质量、所投入的生产要素不可能是相同的，因而各自对于社会的具体贡献是有差别的。按照贡献进行分配，是把个体人对社会的具体贡献同自身的切身利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从实际效果来看，这有利于调动每个社会成员的积极性，有利于激发整个社会的活力。显而易见，只有坚持公正的机会平等和按贡献分配的规则，才能从根本上摒弃平均主义的弊端，才能激发社会的活力，从而获得真正的效率。

　　第二，经济效率只有同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相吻合才有正向的意义。经济的因素毫无疑问是整个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但是，经济因素说到底是一种物质的力量，因而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被动自发性，它不可能解决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基本定向问题。正是由于经济本身不可能自发地解决社会发展的基本定向问题，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讲，它有着自己特定的多种潜在指向。这些潜在指向有的是与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相一致的，有的就不见得一致了。而后者若不加以及时地控制，便有可能变为现实的东西，一旦如此，经济本身反倒给社会带来不利的负面影响。既然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是人人共享、普遍受益，那么，经济效率只有同这一宗旨相吻合，方能具有正向的意义。否则，不是基于公正规则的效率，只能是病态的效率。比如，在贫富差距过于悬殊，在少数人受益、多数人的基本尊严和基本生活水准无法得到保证的情形下，也可以取得某种暂时性的效率。而这种效率恰恰是社会应当予以防止的。正如邓小平所指出的那样：“如果导致两极分化，改革就算失败了。”（《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第139页）

　　第三，持续的经济效率有赖于整个社会的公正。一个不公正的社会，必定会形成人数众多的弱势群体和边缘群体，会形成种种离心因素。缺乏公正的社会是一个缺乏整合、充满动荡因素的社会，是一个安全运行得不到保证的社会。因此，在这样的社会里，经济效率不可能得以持续地维持。只有在一个公正的社会当中，才能实现充分的社会合作和社会整合，进而才能够维持一种持续的经济效率。这是因为，人们可以通过公正的基本规则，比如通过对社会成员生存底线保证的规则和社会调剂的规则，来消弭社会群体之间的隔阂，增进社会合作，保证社会的安全运行和健康发展，从而为持续的经济效率提供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

　　既然公正对于整个社会、对于效率如此之重要，那么显而易见的是，我们无论如何不应当降低公正的位置，更不能将之放到一个“兼顾”的位置。

　　中国社会的现实状况已明白无误地说明了忽视社会公正问题的严重性。这些年来，中国社会的基尼系数迅速攀升，城乡之间、地区之间、行业之间的贫富差距在迅速扩大；失业问题、贫困问题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同时，社会保障严重欠债，社会对于无法有效地保障大量的陷入困难当中的社会成员。现在，社会上几乎是各个社会阶层都对公正问题提出了十分迫切的要求。如果忽略了这种正当的要求，社会不公问题将会引起一系列严重的、有害的连锁反应，从而会严重影响中国社会的安全运行和健康发展。

　　“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提法的价值在于“破旧”，即冲击、消解以往的计划经济体制和平均主义，但在“立新”即进行现代社会的制度设计和制度安排方面，这一提法便力所不能及。正确的提法应当是：以公正为基本的理念和基本准则，促进社会经济的协调发展，建立一个人人共享、普遍受益的现代社会。

　　纵观任何一个成熟的或者是正在走向成熟的现代社会，无不是将公正放到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地位，而不是一个“兼顾”的位置。如是做法，对于我们恐怕应当有一些启示的意义。

　　原载《中国经济时报》2002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