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并不只是机会平等

　　公正问题越来越成为中国民众所普遍关注的重要议题。不过，人们对于公正的理解显然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异。近来，从报章上读到国内一位著名经济学家的观点。这位经济学家认为，公正就是机会平等，中国社会现在面临的社会不公问题就是机会不平等的问题。始初，觉得这种观点有些道理。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必然会形成机会平等的规则。对于机会平等原则的看重是历史的进步。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是，中国现阶段存在着大量的诸如身份特权、垄断性因素等极不正常的现象，严重地违背了市场经济社会最为基本的公正准则之一——

　　难道机会平等不对吗？显然不是。那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问题并不难理解。公正实际上是由对人的基本生存和基本尊严予以保证的规则、机会平等的规则、按贡献分配的规则以及社会调剂的规则共同组成的一个原则及理念的体系。每一项公正的规则都有自己特有的不可替代的功能：公正的保证原则旨在通过对于社会成员基本生存需求和基本尊严底线的确保，使社会成员具备生存和发展的基本能力；公正的机会平等原则旨在社会成员形成社会财富之前能有一个平等的机会；按贡献分配的原则旨在形成社会财富之后能够进行公平的分配；而公正的社会调剂原则则旨在限制人们占有资源状况过大的差距和提升整个社会的质量。可见，公正的任何一项规则都不能脱离其它的规则而单独地发生作用。机会平等的规则只是公正体系中的一项内容，其有效性的如何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公正内容中其它相关内容如按贡献分配以及分配之后的社会调剂等诸项原则实施状况的如何，因而必须保持公正体系各项基本规则之间的协调。

　　如果只是强调机会平等而忽视了公正的其它规则，那幺，就会不可避免地至少造成新的社会不平等现象。从本源上讲，机会平等规则是对个体人的自由进而对个体人自然差异的一种肯定和保护，试图以此来充分开发每位社会成员的发展潜能。这本身没有错。但是，如果将之绝对化，一切都严格地以人的自然差距为发展依据并排斥其它公正规则的话，那幺，正所谓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而且，基于这种差距势必会形成一个新的社会等级制度。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如当代著名哲学家约翰?罗尔斯所指出的那样，“机会的平等仅意味着一种使较不利者在个人对实力和社会地位的追求中落伍的平等机会。”

　　对于机会平等规则力所不能及之处，社会应当予以弥补。由于现实和历史条件的限制，许多社会成员本来具有的潜能难以充分地开发出来，难以进入平等竞争的状态。比如，一个出身于贫困农村家庭的孩子和一个出身于城市较富裕家庭的孩子相比，自然是前者的成长环境比不上后者。究其原因，一般来说是社会环境的因素在起作用，社会负有重要的责任，而不是孩子家庭及孩子本身的问题。因此，基于造就一个公正和充满活力（高效率）的社会的目标，社会（通过政府）有责任直接创造一些有助于机会平等实施所需的“平等”条件，社会有责任增大每一位社会成员把握机会的能力，有责任直接地援助弱势社会群体。如果这一点做不到的话，那幺，就会加大社会阶层之间的裂痕，社会合作、稳定也会深受影响，人人共享、普遍受益的社会发展宗旨也就无从谈起了。

　　可见，机会平等固然重要，但机会平等远远不是公正的全部内容。原载《南方周末》2001.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