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是反美世纪吗（纵横）

　　“美国世纪”将以“反美世纪”收场

　　早在65年前，传媒巨头亨利·卢斯就在《美国世纪》一文中宣称“20世纪是美国世纪”。如今，人类进入全球化与地区化交织的时代，所谓“美国世纪”该如何收场？美国的诸多学者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年多前，美籍东欧学者伊凡·克拉斯蒂夫在《民主杂志》中撰文指出，“9·11”标志着非对称性时代的来临，也使“美国世纪”突然终结，而“我们现在进入的时代很可能将被称为反美的世纪”。在他看来，反美主义已经进入了“世界政治的主流”，因为现在各种各样的不满与焦虑，以及各种不同的政治主张都会以“反美主义”来表现。他还不无嘲讽地挪用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认为美国人会突然发现在“历史终结”的地方等待他的是“反美主义”，而这种反美主义本身已经成为一种“无所不包的意识形态”。

　　如果说克拉斯蒂夫提供一种21世纪的时代判断的话，芝加哥大学国际关系教授罗伯特·佩普则用“软抗衡”论述了美国的时代处境。最近，他发表在《国际安全》季刊上的《针对美国的软抗衡》一文指出，美国在军事上的超强优势，使其他国家害怕它的力量，无法硬抗衡美国霸权，不得已采取利用国际机构、经济策略和外交安排等非军事手段来对抗它。

　　布什取消单边主义战略，软抗衡就会消失，否则软抗衡有可能会转变为硬抗衡，即军事对抗。

　　的确，“反美”有“血腥”和“柔性”之分，前者如“9·11”事件，后者就是所谓的“软抗衡”。美国霸权本身是一种“跛脚霸权”，即软（一般指非军事力量）霸权不足，过分靠硬（指军事力量）霸权维持。

　　这也使越来越多国家加入“软抗衡”的队伍。

　　“软抗衡”既不同于硬对抗，也不同于恐怖主义等极端对抗形式，而是防御性的自保，是自然形成的，并非有意塑造，旨在与美国霸权划清界限，避免成为美国霸权的牺牲品，也避免成为美国霸权的利用对象。其表现形式大致有以下两类：

　　一是美国盟国的非暴力不合作现象。比如，韩国为追求外交和防务的独立性，也出于担心卷入大国纷争，反对将驻韩美军变成地区军队。在伊战中，作为北约盟国的土耳其拒绝提供美国进攻伊拉克的通道，致使美军调整攻伊计划，等等。

　　二是大国间的外交理念冲突。比如，法、德、俄等大国为避免招致恐怖分子和反美势力嫉恨，与美国的军事霸权政策一直保持着距离。

　　“反美世纪”的提出是为了寻找永远保持美国霸权的药方

　　在“反美世纪”中，“软抗衡”到底能否终结美国霸权呢？佩普等人很乐观地认为，虽然软抗衡增加了美国动武的代价、减少今后同美国进行军事合作的国家数目，并有可能改变各国与美国的经济力量对比，但是软抗衡在近期内也许不能阻止美国实现特定的军事战略目标。

　　即便如此，佩普还是颇为担忧地指点政府化解软抗衡之道。佩普的结论是软抗衡并非定局。他认为，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国家安全战略是导致软抗衡的主要根源，废除这一战略是首要的解决办法，“这将意味着美国战略中最极端的因素将被摒弃，人们怀疑美国不良动机的理由将被断绝，也可以重新表明美国致力于通过多边方式解决重大国际难题的决心。”

　　很显然，无论是“反美世纪”，还是“软抗衡”理论，实际上都以某种“为国担忧”的心态，思考新时代下对美国霸权的挑战。其目标是一致的，即试图恢复美国“宽厚仁慈”霸权名声，或者寻找永远保持美国霸权的药方。

　　终结霸权的不是软抗衡，而是美国自身

　　其实，真正对美国霸权的挑战，不是软抗衡的局面，而是地区一体化的飞速发展终将形成以欧盟、亚洲区域一体化、美洲自由贸易区为洲际三极的局面。由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并行不悖的发展，全球霸权将越来越不可能。有一天，美国将最终沦为一个地区强国。

　　软抗衡只是这一过程的产物，是揭示这一时代趋势的标志之一。可惜如今美国仍在全球霸权问题上兜圈子，不断背离美国的初衷，反对乃至退出全球化。前段时间，美国对东亚峰会的担忧就足以表明，美国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一时代发展趋势，仍在向后看，担心软抗衡可能形成硬抗衡。更本质的，软抗衡仍然是以美国视角思考美国式问题。无论是美国世纪，还是反美世纪，仍然围绕美国转，似乎世界离不开美国。所谓21世纪是反美世纪，是在抬举美国。其实，并非世界反美，而是美国反对世界。

　　表现之一是美国反对美国，即现在的美国单边主义政策反对过去美国倡导并领导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

　　表现之二是美国反对西方。法国前国防部长让·皮埃尔·舍韦纳芒指出，“‘西方’一词往往掩饰的是接受对美国的某种隶属关系”。《美国制造》一书的作者索尔曼写道，“美国文明仍然是一种西方文明，但却不再是一种欧洲文明，欧洲人更愿意把美国人看作欧洲人的表亲。”看来，之所以连美国的欧洲盟国对美国都不放心，是因为美国以西方名义行使霸权。

　　美国反对西方、美国反对美国的结果是美国反对世界。非暴力不合作现象究其根源是美国反对世界的结果，即美国不能设身处地地考虑别国的处境，一味要求别国服从自己的战略利益和目标。

　　总之，终结美国霸权的不是什么外在的软抗衡，而是美国自身。美国反对西方，使得美国的西方性失去其根；美国反对美国，使得美国的美国性失去其本；美国反对世界，使得美国的世界性失去其心。但这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此期间，“反美世纪”与美国独霸世界作为同一个硬币的两面，将长期并存。▲（作者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助理、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

　　《环球时报》(2006年01月18日第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