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长安大寒

　　■文/西岭雪

　　大寒本来应该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可是小寒那天，西安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接着就转暖起来。于是小寒和大寒就颠倒了次序，好像副歌与主歌换了谱子，正室与侧室错了身份。但是我知道，即使老天爷在安排天气的冷暖上有一点点马虎，大体上总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大寒之后，必然是立春。

　　许多年前看过一部录像。那是人生中很灰暗的一段日子，漫漫无边的成长的烦恼，遥遥无期的青春的独立。苦难的轻重程度是和年龄以及阅历有关的，在乎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在少年维特的时代，一点点苦难就足以把人压垮。是在那样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下走进录像厅的，看了一部很套路的古装武打片，情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是有句台词却刻骨铭心———便是女主人公在失恋的重创下陷入失语，男主人公是个朴实的农家孩子，不会别的安慰的话，只好对她背节令：“小寒而后大寒，大寒而后立春，雨水，惊蛰……”

　　女主人公一惊，忽然开口说话了：“惊蛰？什么叫惊蛰？”

　　男孩子解释：“惊蛰就是到了春天，所有的虫子都该醒了。”

　　“那有没有不醒的虫子呢？”

　　“不醒的，是笨虫！”是那样一句简单的话震醒了女主人公，也震醒了画面外的我。人的一生总须经历无数坎坷曲折，亦如二十四节气，最难堪的小寒、大寒之后，便是立春的来到，雨水的灌溉，尔后，终要惊蛰———不醒的，是笨虫。

　　于是我知道我不可以再沉迷在自己的抑郁苦闷中消沉黯淡，不能因为一时看不到希望就自暴自弃，是逼着自己清醒、振作的时候了。

　　后来，后来便渐次走过人生的无数小寒大寒，而最终总能等到春天。二十四节气是轮回往复的，人生的跌宕起伏也自有其规律可循，只要沉得住一口气，就会像抱着石头过河的霍元甲那样，即使不会游泳也一样能潜在水底下走上岸。

　　每年的大寒来到之际，就是我点算一年得失对错的时候，就像农民坐在热炕头上算收成，因为知道立春将至，而充满了希望和计划。

　　西安的冬天很长，也很冷，但是我喜欢。我喜欢它的四季分明，喜欢它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视它们为老天爷赐福人间的礼物。我还怀念从前更长更冷的西安冬天，檐上的雪融化了，不等滴下来就结了冰，冰棱一串串地挂在屋檐上，映着阳光，无声胜有声，是银铃般的晶莹璀璨，清脆光华。

　　没有四季的城市就像没有个性的美女，好看，却不耐看。同样的，没有坎坷的人生就像没有波浪的海洋，平缓而空洞，缺乏魅力。空调已经将室内的四季变成了永恒的摄氏23度，并且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室外的天地，没收了我记忆中的银铃、霜花，还有院子里的雪人儿。好害怕终有一天，它会连冬天也带走，让我们再也不记得什么小寒、大寒，于是也就对春天的到来毫无感激。

　　如果有一天，老天爷在冬天里忘记了下雪，那时，冬天还能叫冬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