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算清交通肇事逃逸案的代价？

　　今年元旦晚23时许，海南海口市新港天桥路段，一辆假军牌小轿车追尾碰撞一辆摩托车，致摩托车上4人当中的2人当场死亡，1人重伤，1人轻伤。肇事轿车则趁夜色逃离现场。

　　1月2日上午10时20分，民警在海口市一家汽车修理厂发现并确认已拆下假军牌换上真车牌的肇事车辆；10时40分，肇事者盛某向警方投案自首。

　　这场惨痛的交通事故，由于肇事者逃逸，使社会和有关个人都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和成本。

　　交警特勤演练抓逃

　　一起典型的交通肇事逃逸案的代价

　　元旦夜晚这起交通事故中2名死者是一对30来岁的夫妻，都是重庆人，在海口市水产码头一家批发商行打工。男的做搬运工，女的做饭。受伤者之一是死者的儿子，年仅8岁；虽然经抢救已无生命危险，但他在那一瞬间成为了孤儿。

　　交通事故是社会的不幸。如果各方协力，措施得当，可以尽可能降低事故所造成的损失。交通肇事逃逸，使伤者失去了最好的抢救时机，警方侦查案件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而肇事者将面临十分严厉的惩罚，这一切使得交通事故导致的某些社会成本成倍地增加。在这起交通事故中，

　　—— 交通肇事者盛某今年35岁，是一家公司的总裁。警方表示，假如盛某当时主动报警，经过事故认定，他未必要负全责。现在因为交通肇事逃逸，按有关规定，需要负全部责任。这样，盛某将被判处3年至7年有期徒刑，还要被吊销驾驶执照、终身禁驾。

　　—— 数百名民警彻夜未眠。从事故发生当晚的23时起，海口市公安局局长彭晓敏命令启动紧急预案，局党委副书记、政治部主任、交巡警支队长等领导率民警出现场警戒、救援、勘察、调查，并部署民警在进出海口市的海陆所有通道设置关卡，严密盘查过往车辆；1月2日零时起，海口警方467名警力连续作战10余小时，地毯式清查了86个小区、125个停车场和67个汽车修理厂，盘查过往的2362辆汽车，将1000份追查肇事车辆的协查通报发向全省各地公安机关、部队、汽车修理厂，并通过广播电台向社会广为传递；2日上午8时，为调查核实假军牌的来历，海口市交巡警支队副支队长陈鲁南又率民警飞赴广东佛山……

　　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目前已经成为全国公安机关经常需要面对的难题。海南省一般每年都发生300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平均几乎每天一起；广州市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近年也呈上升趋势，2005年1月至10月发生此类案件1359宗。

　　交通肇事逃逸的种种劣行

　　海南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些丑陋恶劣的行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高速公路交警准备出击

　　—— 海南终身禁驾第一人。2005年1月5日晚22时许，陈光明酒后驾车，与一辆摩托车发生轻微碰撞，但他没有停车，而是调头经海口市南海大道向西行驶。22时39分许，陈光明的车又与在路口等待放行信号的一辆小轿车追尾碰撞。陈光明仍没有停车，继续向西逃逸。22时42分许，在海口市保税区路段，陈光明又将正在车右侧行走的徐永强撞倒，致徐当场死亡。事故发生后，陈光明驾车逃离现场，直到第二天被抓获。2005年2月，陈光明的驾驶证被海口市交巡警支队吊销，并被终身禁止驾驶机动车，成为海南省被终身禁驾的第一人。5月，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陈光明有期徒刑6年，同时判决其赔偿死者家属20余万元。交通肇事逃逸使陈光明毁了20年努力得来的事业和家庭。他上有老母，下有4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小的才7岁，最大的也不过13岁，妻子没有工作，以前家中的经济来源全要靠他。

　　—— 2004年11月14日零时15分许，海口一家大型通讯公司的财务经理秦某醉酒驾车撞上一辆出租车。秦某对出租车司机表示，你先让开，让我把车掉头停好。谁知秦某突然加大油门逃跑，沿路撞翻了3辆摩托车，还刮蹭了几部出租车。多位市民上前拦车，秦某却并不理睬，而是一路慢慢往前挤。拦车的有几人只有趴在秦某汽车的发动机盖上，以免车轮压到自己，同时拼命拍挡风玻璃要他停车。当秦某的车开到蓝天派出所前面时，叫喊声惊动了值班民警。两位警察跑出来拦车，其中大个子的符豪见示意无效，急忙之中跳上车头，命令秦某停车。但失去理智的秦某毫不理会，再次加大油门。符豪措手不及，只能死死抓住后视镜。秦某车子在路上拐来拐去，丧心病狂地想把符豪甩下来，又迎面撞翻一辆摩托车，趴在车头上的符豪被甩出老远，头部被撞裂，后来缝了10多针。最后，还是一位曾在公安部门工作过的王小姐果敢地驾自己的赛欧轿车截住了秦某。

　　—— 2003年10月26日中午1时40分，一名个子高大的男青年，骑一辆无牌照的新摩托车经过海口市龙华路合力大厦时，将站在路旁等车的一位70多岁的妇女撞倒在地，然后慌忙逃离现场。他刚驾车逃离不到10米远，又与一辆出租车相撞，人车双双摔倒在地。这时，肇事者又来到老人面前，双手把老人抱起来，看到老人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就急忙把老人放在地上，顾不上穿另一只鞋便赤脚逃跑。肇事者的举动激怒了周围的市民，10多人自发追赶肇事者。肇事者穿过小巷，跑进一所小学的宿舍内，想爬过3米多高的围墙继续逃跑，因墙高而失败。情急之下，他竟然钻入一楼楼下放鸡的鸡笼内藏身，出尽了洋相，但最终被警察揪出。

　　交通肇事逃逸者“聪明反被聪明误”

　　交通肇事逃逸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究竟如何界定交通肇事逃逸呢？

　　交警给违反交通规则的机动车驾驶员开罚单

　　据海口市交巡警支队一位中队长介绍，界定交通肇事逃逸行为大致有8条标准：1．明知发生交通事故，交通事故当事人驾车或弃车逃离事故现场的；2．交通事故当事人认为自己对事故没有责任，驾车驶离事故现场的；3．交通事故当事人有酒后和无证驾车等嫌疑，报案后不履行现场听候处理义务，弃车离开事故现场后又返回的；4．交通事故当事人虽将伤者送到医院，但未报案且无故离开医院的；5．交通事故当事人虽将伤者送到医院，但给伤者或家属留下假姓名、假地址、假联系方式后离开医院的；6．交通事故当事人接受调查期间逃匿的；7．交通事故当事人离开现场且不承认曾发生交通事故，但有证据证明其应知道发生交通事故的；8．经协商未能达成一致或未经协商给付赔偿费用明显不足，交通事故当事人未留下本人真实信息，有证据证明其是强行离开现场的。

　　海口市交巡警支队支队长蔡军分析，司机交通肇事后逃逸一般主要是受恐惧和侥幸心理驱使。在恐惧方面，一是怕遇到缺乏法制观念的受伤者或其亲友和死者家属，这样很可能会挨打；二是怕需要支付巨额的车辆修理费和伤者的医药费。侥幸则主要是寄希望于可能不被抓到，因此出事后一逃了之。蔡军介绍说，逃逸案件多数发生在黑夜或偏僻路段，深夜11时至凌晨4时左右为交通肇事逃逸案的多发时段。

　　交通肇事，对伤者和司机来说都是不幸的：灾难从天而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但在事故现场，伤者处于弱势，甚至失去行为能力，其受到的损害更大；司机因为未受伤，有机动性强的汽车，相对处于强势，可以采取主动措施。但一些肇事司机认为自己遇到的是一场“零和游戏”（你输我赢，或是你赢我输），因而产生了“赌徒心理”：要么完全不承担肇事后果，不分担伤者的痛苦，要么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海口市交巡警支队事故处理大队张警官说，有的被判终身禁驾的司机原本只是涉及普通的交通事故，完全可以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规定，由事故双方协商解决或申请由交警事故处理部门调解；但由于肇事后逃逸，致使受伤者因抢救不及时而导致重伤甚至死亡的严重后果，案件性质便发生了变化，使其成为刑事案件。肇事逃逸司机不仅要承担刑事责任，还要承担民事责任，受到行政处罚，其工作、生活、学习都将受到更严重的影响。肇事司机因头脑发热、一时糊涂而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种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张警官说，肇事逃逸的司机不懂法律，想耍点儿小聪明，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象今年元旦那起事故的肇事司机盛某，以为现场没有目击者，自己用的又是假车牌，以为逃走就不会有事了，但却不曾想到，“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一是事故发生后多少会留下些痕迹，而是而且到处都有群众的眼睛，特别是现在通讯发达，多数人都有手机，目击者的电话可以很容易地锁定肇事车辆和肇事逃逸司机。

　　提高破案率和完善制度双管齐下

　　实事求是地说，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侦破是有一定难度的。据统计，海南省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破案率2003年为75.6％，2004年只有51.4％。要从根本上遏制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不断发生，是否有什么良策呢？

　　交警检查违规的车辆

　　海口市交巡警支队一位负责人说，交通肇事逃逸案件频发和案件难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人们对新《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学习、认识尚需时日，遵守交通规则从法律的约束变成人们的自觉行动将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另一方面，由于受警力和经费限制，对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破案率还没有大的突破。此外，交通安全管理的技术、手段也还不能完全适应需要。目前，我国只在城市主要交通要道设置有道路交通安全监控设施，还不能对全部道路进行电子监控，这在客观上给了肇事逃逸司机以可乘之机。他认为，打击交通肇事逃逸最有力的手段就是提高破案率，打消逃逸者的侥幸心理。

　　增强市民的法律观念和公民意识，同时采取举报奖励措施，会有助于提高破案率。目前，海口市90％以上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都是由市民主动向警方举报的。对举报者给予奖励，可以鼓励目击者、知情人记住肇事逃逸车辆的车牌、车型、逃逸方向，有条件的适当跟踪肇事逃逸车辆，及时向警方提供线索。汽车修理厂、洗衣店等在发现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疑点后，也会及时向警方报警。海口警方介绍说，今年元旦肇事逃逸的盛某，第二天凌晨将车送往南海大道一家汽车修理厂。修理厂老板看了当天报纸的报道后，发现盛某的车况可疑，立即劝他，“你不自首我们就报警”。这表现出海口市民的法律意识正在逐步提高。

　　科技强警也是破获交通肇事逃逸案的重要保证。海南琼海市警方曾凭一块塑料碎片抓获交通肇事逃逸者。琼海市东红农场一名职工某日凌晨被一辆崭新但没有车牌的小货车撞死，肇事者驾车逃逸。事故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是一块塑料碎片。警方经采用高科技手段鉴定，发现这种塑料碎片只有某品牌新上市的某型号小卡车上才有，而这种车在海南刚上市几个月，琼海市购买该车型者寥寥无几。后经侦查，确定了琼海某公司的司机祝某有重大嫌疑，遂破获此案。

　　上网追逃可使全国各地的民警形成合力。1996年1月22日，罗黎明驾车时在海口市龙昆南路撞死一骑车人，逃逸几天后向警方投案自首。但当警方认定罗黎明要承担全部责任时，罗再次逃逸。此后，海口警方将罗黎明的个人资料上网在全国通缉。2005年3月9日，湖北赤壁公安局在一次办案过程中，发现罗黎明是网上通缉的交通肇事逃犯，立即将其抓获，并很快将其押解回海口，使这个逃逸了9年的交通肇事逃逸者终于被捕归案。

　　海口市公安局车管所的一位民警说，打击交通肇事逃逸还有赖于全国车辆信息的联网沟通。目前，报废车、假牌车、套牌车（即一个车牌号码挂在多个汽车上）在一些地区的数量可观，导致车辆管理信息失实，也增加了交警“追逃”的难度。如果能够尽快实现车辆信息全国联网，使交警能够迅速查明逃逸车辆的真实情况，将成为打击交通肇事逃逸的利器。

　　海南省交警总队秩序科科长刘中席说，灾难的发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我们无法消除灾难时，却可以尽可能地减少灾难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和造成的损失。良好的制度设计可以有效预防和打击交通肇事逃逸。目前，《道路交通安全法》要求所有机动车辆都必须强制办理第三者责任险，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肇事者“赔不起”的忧虑。由于保险公司将支付事故造成的部分赔偿额，可以减轻事故对双方造成的损失，也将使交通肇事者在面临留下或逃逸的选择时更容易选择前者。

　　交警部门还反映，我国需要不断完善道路交通安全方面的法律法规。例如，对肇事司机作出终身禁驾的处罚，是打击交通肇事逃逸的重要手段，但由于还没有关于《道路交通安全法》的司法解释，所以各地的理解和做法各不相同，在具体操作时，警方有时感到不好把握。有的交警认为，只要警方调查取证后，认为当事人涉嫌交通肇事逃逸犯罪，在申请批捕的同时就可以作出终身禁驾的处罚；有的律师则认为，终身禁驾应是在法院判决当事人犯交通肇事逃逸罪后才能作出的行政处罚。前一种做法强调了交警部门行政处罚的主动性，规定更为宽泛；后一种做法则强调了处罚要取决于法院的判决，规定的限制性较强。这些有待于在今后的实践中进一步改进和完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