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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杨沫[31]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22日01:23 新文化报

  老鬼 著

  ●差不多两年,母亲跟我一点没来往。当时我在大同当工人,过春节时,无家可归。

  说真话难,说父母的真话更难。但老鬼认为,一个真实的杨沫,比虚假的杨沫能更
久远地活在人们心中。在《母亲杨沫》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罕见的真实。作家老鬼直面母亲过去的经历,不为亲者讳。老鬼所呈现出来的杨沫,是一个立体而丰满的形象,既可以让读者感受到她的性格,更能清晰地看到她从生命的起点到终点所跋涉的每一个足印。

  但这样的时候很少,更多的是淡漠,是疏远,是发脾气训斥。她不懂教育,往往一顿怒骂就把她那一点温情给我带来的好感全骂没了影儿。

  1962年12月31日,初三第一学期,我为申请入团,当着团支书张均满的面,用刀割破左手中指,表示决心。割得很深,血流如注。之后,我把左手放在左裤兜里,乘14路公共汽车回家。左裤腿被鲜血浸透一大片,给周围乘客吓得不敢靠近我,怕沾上血。其中有位中年女同志特别同情,焦急地建议司机把我直接拉到

医院。她那眼神充满慈爱和心疼。

  回到家后,母亲一边包扎,一边训我:新中国的青年有几个像你这样干的?你们学校有几个同学这么干?完全是旧社会封建江湖习气!

  我一句话不说,脸色严肃。自认为这本是件很革命的事,回到家却挨批,万万没有料到。

  父亲也痛骂我搞旧社会封建帮会那一套,共产党从来不提倡这个!母亲骂我是罐里的王八,越长越抽抽。父亲怒目圆睁,冲上来又抽嘴巴,又拿大皮鞋踢。

  我默默无语,怒视着他们。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气急败坏?我一没偷,二没骗,三没耍流氓。仅仅为申请入团写血书就这么拳打脚踢,打得我耳朵呜呜响。革命老人徐特立就曾当众断指,难道也是江湖习气?

  那时我已15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含泪给周总理写信,诉说我为申请入团,惨遭父亲毒打,母亲在旁当帮凶。并揭发父亲在家里大搞法西斯独裁,家长制统治。因为我看见过父亲的委任状上写着周恩来的名字,就给他写信,请他严肃处理马建民。

  14路汽车上的人,素不相识,对我都那么同情,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却这么狠打一个鲜血浸透一条裤腿的孩子。而且,他们不是没文化的老粗,一个是大学校长,一个是著名作家。

  我自然痛恨他们,亲手把他们的一张很美好的合影照,一片一片撕成碎片。

  除了感情上的隔膜之外,我跟母亲的矛盾也与我心胸狭窄,思想偏激,极左和幼稚有关。

  我是冀中人,看了很多反映冀中

八路军的电影后,非常为自己家乡的八路军自豪。我回老家时,也遇见过不少当年的八路军。他们现在都是农民,黑黢黢的,说话有脏字,身上的衣服不那么干净。我被自己家乡的“土八路”迷住了。回到学校也不洗脸,不洗脚,以脏为荣。我在全育才小学是出了名的邋遢,新衣服非要在墙上蹭脏了才穿。我觉得越脏越土才越像八路军战士,那才漂亮,在女生面前特光荣。

  母亲却喜欢干净,自然不招母亲喜欢。我把母亲讲卫生,天天洗脸,养花养草,欣赏字画,当成资产阶级。潜意识里觉得母亲资产阶级化了。特别是在《青春之歌》成功之后,母亲成为名人,为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做了很多高级衣服,还穿高跟鞋,抹香水,我感到很丢人。因为电影里,只有那些资本家太太,反面人物才这么打扮。

  有时候,老家或根据地的老乡来找她,她总让保姆或我问清楚对方是谁,来干什么。如果是求她帮忙办事的,常让我们说她不在家。而我却很可怜这些吃了闭门羹的人。觉得人家老百姓大老远来找你,你却骗人家。林道静对上门求助的穷苦人那么热情相待,你书上写的跟你实际做的不一样呀,所以对母亲有意见。

  上高中后,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基本上是一个月回一次。母亲也无所谓,绝少流露出想念我的意思。所以,我对母亲越发不满,感到母亲心里没有自己,便憎恶这个家,觉得它散发着资产阶级霉气,充满虚伪和自私。

  我崇拜解放军,也认为《青春之歌》小资产阶级情调太浓,不如《烈火金刚》好看。很不好意思她写了这种书。初中上语文课,讲到她的一篇文章时,我甚至想旷课。虽然她很有名,却羞于向人承认自己是她的儿子,很羡慕那些革命子弟。因此文革前,我与母亲的冲突,多是因为我的极左观念造成的。我受了当时左的宣传,总嫌她不革命,沾染了资产阶级生活习气。

  而文革之后,经过多年的底层生活,我的思想观念大变。对比文革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变成“右派”,又嫌母亲左了。嫌她思想保守正统,对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缺少同情,文章里总写光明面,套话官话太多。

  如果说我在草原上被打成了反革命,母亲不与我来往是被迫的话,那么以后她还两次与我断绝来往,真寒了我的心。

  1976年初,母亲发现我在写《血色黄昏》,表示坚决反对,说我写的这部书稿是“大毒草”,是“控诉无产阶级专政”。为不让我写《血色黄昏》,她唆使父亲偷走了我的手稿。这迫使我不得不靠着自己的记忆,从头开始重写。因为我去信索要手稿并责备他们的偷窃行为,母亲大怒,立刻声明与我断绝一切关系,还四处对人说我是白眼狼,品质恶劣,忘恩负义,不让人理我。

  我想不明白,孩子的东西就可以偷吗?

  差不多两年,母亲跟我一点没来往。当时我在大同当工人,过春节时,无家可归,我再怎么保密也瞒不住身边好奇的眼睛。很多周围的工人都认为我母亲肯定不是亲的,亲生母亲没这么干的。

  我猜想,母亲内心深处可能不满意我对姑姑比对她好。她曾给过我一条天蓝色的毛裤。我嫌太漂亮了,送给了姑姑。她知道后,又从姑姑那里要了回来。

  1967年6月我去越南后回到成都,这时钱全花光了。10日我从成都给姑姑寄过一封信,托她做父亲的工作给我些生活费。姑姑把这封信交给了父亲,此信一直保留到现在。

  连载精编·人物传记 {31}(新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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