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张保庆:政令不通引发许多问题 | |
---|---|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22日07:16 人民网-江南时报 | |
在公众眼里,他是一个敢讲真话的部长,媒体说他是一个“个性高官”。2005年8月29日,他在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点名八个省助学贷款不作为,指责高校领导乱收费,言辞之激烈,令媒体大吃一惊。他的这番讲话,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他也因此成为一个明星官员。而就在那次“骂人发言”的两个月后,他正式卸任,这引发诸多猜测。他卸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告别?他有着怎样独特的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 1月21日15点40分,上海东方卫视《今天的中国》栏目播出了对张保庆的独家专访。在长达近四个小时的采访中,面对主持人朱敏怡的提问,张保庆对自己的政治生涯进行了评价和反思,批评官场积习,坦言中国教育在育人的问题上没解决。尽管言辞依然犀利,但在谈到父亲的嘱托和讲述一个山区女教师的故事时,竟忍不住落泪。 以下是《今天的中国》节目文字实录: 关于批评很多文件的落实远远不够 朱敏怡:“点名”这件事是先都计划好的,还是你在现场的时候说的? 张保庆:绝对不是即兴的。这次新闻发布会之前,我们是经过教育部党组认真研究的,包括要不要点名、包括以后的惩罚措施,那都是党组定的。 朱敏怡:在(2005年)8月29日新闻发布会上,你对媒体说,“反正我要退休了”,这句话好像媒体的反应也比较大。假如说你现在知道自己可能未来还有两年、三年任期的话,你还敢这么做吗? 张保庆:点名批评、惩罚措施,这些事跟我还继续干不继续干没关系。继续干也得批,可能批得更狠。但是为什么群众对这件事有点误会?后来我想也不该说那句话,因为当时说得激动了嘛。有些地方不像话,三番五次搞,国务院的政策不听,没人敢批评你们,我现在要批评,后面就带了一句话“反正我要退下来了”。这句话不该加的。 朱敏怡:你的发言对助学贷款事业起到了很好的积极作用,但是你的风格,包括个人为官、做事、讲话的风格,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说张部长这样是违背了官场的潜规则。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张保庆:不完全同意,但是有一定道理。因为有人说官场的所谓潜规则,就是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实际上也不是这样。从我的工作经历来讲不是这样,但是我也不否认有些意见不敢发表。不敢大胆发表意见这种现象我认为还是存在的。 朱敏怡:存在普遍吗? 张保庆:还是相当普遍的。 朱敏怡:说到这个,我就记得你曾经感叹过中国很多问题就是政令不通。 张保庆:我承认现在发了很多文件,包括国务院发的文件,包括我们教育部发的文件,在现实中,很多文件的落实还是远远不够的,或者大部分都没有落实。 朱敏怡:能够落实的占百分之多少? 张保庆:我老跟他们开玩笑,我说有20%、30%落实的话,就不是现在这个状况了。基本好多都不落实,他们以发文件代替落实、以开会代替落实,根本就不是在“干”上来落实,这是不行的。 朱敏怡:为什么落实不下去? 张保庆:就是现在有相当数量的一些人没有事业心,也没有责任心。他每天琢磨的,不是如何把工作做好、把文件落实;他每天琢磨的,大概是自己的升官吧,现在这个现象不是个别现象。 关于教育中国教育绝对不能市场化 朱敏怡:高等教育发展太快的话,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作用? 张保庆:太快带来几个问题:一是政府投入跟不上。你想想,过去每增加一个高校本科生,按规定政府得投四万到五万块钱。就业问题,还有质量问题,另外还有整个社会承受、国家承受能力问题,所以这都是很复杂的。但我历来不主张大起大落,过去我们叫“积极发展”,现在叫“稳定发展”。教育的方向应该是什么?我说句再严重的话,绝对不能按市场经济这套来办教育,搞教育工作的人更不能急功近利。所以我说过一句话,教育要讲政治但教育不能讲时髦。私心很重的人,是不能搞教育的;一天到晚想当官的人,也不能搞教育。因为教育不像修座楼、修座桥,你想马上见效果,不可能。有些急于升官的人,他能等三、五年吗?所以我就是老讲两句话,教育太重要了!把教育工作搞好太难了! 朱敏怡:你刚刚讲,中国教育绝对不能市场化,也就意味着中国的教育不能产业化。 张保庆:我态度是很坚决的。但是准确的说法是,在办学指导思想上不能产业化,这是毫不动摇的。“产业化”另外的含义就是商业化。也不是说教育不可以办产业,分歧就是一个词———“化”,不能“化,“化”了就要出问题。 朱敏怡:那你觉得助学贷款落实不下去,到底是银行的责任,还是地方政府的责任,还是说高校的责任? 张保庆:都有。 朱敏怡:根结在哪里? 张保庆:根结我看还在政府。因为什么呢?因为牵扯到许多部门。我们国家有些工作,如果提到多部门的话,那谁来统筹协调啊?政府啊。 朱敏怡:很多学生上不了学,你觉得是因为高校的收费过高吗? 张保庆:有这个因素。那么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来讲,应该说收费是一个很大的负担。而且我算了算,按照我们的政策规定,全国高校收费标准是三千五到四千块钱,但很多学校是变相收高了,按照现在的收费标准,我认为是偏高了。有没有办法降下来?如果可能,要慢慢降下来。现在降它,实际上把标准往下降,他可能不同意,就是要规范收费。现在主要是个“乱”,把这个“乱”字治住,就好一些。 朱敏怡:现在你觉得关键是卡在学校这个部门,是吧? 张保庆:现在我有一个判断,我认为高校的乱收费是高校领导在乱收费,这是我的一个看法。不是政府,政府是屡次强调要稳定收费,主要是高校有些人在通过花样变相收费。 关于遗憾 育人这个问题没解决得好 朱敏怡:那咱们再回过头来,以前这么多年有哪些遗憾呢?哪些工作没有做得更好? 张保庆:比方说这几年来,我总认为我们教育在育人这个问题上解决得不好,或者说这个问题没解决,这是教育最本质的东西。教育到底要干什么?教育说到底要培养人,那起码要会爱人民、爱国家。这问题没解决,没有解决好啊,没有很好地解决! 朱敏怡:我相信基金会应该是你原来事业的延续。你觉得你大概会帮助多少学生? 张保庆:看基金会将来能够募集到多少钱。 朱敏怡:你的理想是募集到多少钱? 张保庆:我是想募集到几十个亿。至少得有个二十亿左右,这样才能干一番事情。因为中国太大了,我们现在中小学学生到高等教育的学生加起来,困难学生至少四千万。四千万你怎么办?你想四千万是什么概念呢?但是我想,一个是尽量募集到更多的钱,第二是我们基金会的工作,主要重点就是资助困难学生。但是它资助的对象,它解决问题的重点,恐怕是管特殊问题的。面上的东西政府还得管,该怎么管怎么管。基金会等于是政府工作一个辅助的手段,应该说它的准确定位是资助困难学生的一个渠道,这是第一;第二,它不能代替政府;第三,它是补位的,就是政府一下子兼顾不到的,或者一下子不便搞的,基金会必须要补上去。所以我的定位都包打天下是不可能的,但特殊困难户一定要解决,这是我们特殊的、突然性的这些困难,基金会一定要及时地帮助解决,这个我们相信还是可以做到的。比方说,将来我们在报纸上会公布,以后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不要再哭了,更不要随便放弃上大学机会,解决不了你找我们吧。我们会马上派人去帮他解决。 张保庆:要自己守住自己(相关链接) 朱敏怡:很多人很关心、很想了解你的过去。你卸任的时候,再回忆37年的工作经历,有没有想过过去哪个时候、哪些情景是比较深刻的? 张保庆:使我一辈子都念念不忘的一件事,就是我考上大学之后,为了省点路费,我们家里的人不坐公共汽车,我父亲跟我背着行李,一起步行了15里地到县城。那时候我们那儿不通火车,后来到了县里面坐公共汽车,我父亲给我送上车的时候,突然说了两句话,我老父亲是个农民,典型的农民,平常不多说话的。我老父亲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保庆啊,你考上大学了,你也算长大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要记住两件事:一辈子不要贪财;一辈子不要贪色。我父亲突然讲这个话,我路上琢磨一路。 这句话听进去了,我是真听进去了。后来随着生活、工作,是越来越感到老父亲这两句话很伟大。因为对财、对色怎么看,是一个人做人的基础。现在许多腐败的干部被拉下水,都在这两方面栽跟头。而且许多人从色入手,我们好多腐败的高官养情妇。养不起,怎么办?他要想法弄钱。所以我在内部说过开玩笑的话,过去毛主席讲的,警惕被糖衣炮弹所打中。现在糖衣炮弹满天飞呀。你不打它,它打你。这个就是廉洁自律,要自己守住自己,不容易的。 《江南时报》(2006年01月22日第七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