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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头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25日09:03 贵州日报

  平常的日子怎么过都可以,但春节不一样。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都连着亲人渴望团聚。过年,是一定要回家的。所以,中国春运被称为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集体迁徙。

  在这些迁徙的人群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人流是农民工。一浪高过一浪的民工潮,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乡村城市化的特色———农民进城。

  背篼工是农民工当中最边缘的城市边缘人。他们带着梦想和渴望来到城市,历尽坎坷。

  贵阳到底有多少“背篼”?贵州大学教授、西南财经大学在读博士生王厚俊对背篼工做了两年的课题研究也难以估计。候鸟一样来来回回的背篼工,在城市和乡村往返迁徙,被城市环境和文化所影响,生活正在慢慢改变。

  他们在竭尽所能融入城市把日子过好。因为,他们坚信只要走出来就有盼头。

  又是一年过去,背篼工们在哪里过年?他们的家在城市还是农村?边缘人的春节怎么过?城里人又是怎样对待和评价他们的?

  请读本期——《盼头》

  “娃娃们不回来的话我们在哪里过年都是一个样,反正过日子就是个盼头,每天都是想多背几趟多挣几个钱”

  乍一看上去,姜国文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眼前这位才58岁的背篼工,已是满头花白了。

  姜国文从大方文阁来贵阳已有5年了。他们一家6口分别在5个地方:3个儿子在外地打工,他和老伴在贵阳当背篼工,大方老家还有一个14岁的女儿正在读初三,全家人已经3年没有团聚了。

  今年,盼着娃娃们回来,但他们说不挣到钱就不回来。姜国文和老伴有点想老三,老三是最老实的一个,在家就吃得亏,不和别人争啥子,已经三年没得见面没得听到他的声音,但看来今年又见不到了。

  “娃娃们不回来的话我们在哪里过年都是一个样,反正过日子就是个盼头,每天都是想多背几趟多挣几个钱。”姜国文说。

  姜国文和老伴在贵钢后面的黑山脚下租了一间屋子,每天凌晨3点,姜国文的生物钟就会自然响起:起床穿衣,背起背篼,在漆黑的小道上走半个小时,再转到大街上,穿过富源路,从油榨街往新华路方向走10多分钟,赶到新路口菜场,还不到凌晨4点钟。

  这个时候,睡梦中的人们一点都不知道批发蔬菜的热闹和忙碌已经开始了。姜国文赶紧站过去,小贩一声吆喝,他就飞快地过去装菜背走,下到不远处的车上,收下一块钱后又飞快地跑回来,等着下一声吆喝。

  蔬菜批发要到天亮才结束,7点半收场。3个半小时挣10多块钱,这是姜国文一天当中含金量最高的时段。接下来的10多个小时,姜国文就在菜场帮人背菜,还可以背10多趟,又得10多块钱。来来回回地走,背来又背去,一天走的路加起来起码也有50多公里,全天的收入二三十块不等。那天上了40块,姜国文就要称3块钱的肉回去和老伴庆祝一番。但是过年那几天就不一样了,他一天至少可以背到六七十块。“正是挣钱的时候,哪里舍得回去过年!”

  姜国文说自从来贵阳当了“背篼”,日子是比以前好了,加上老伴卖点小菜,每个月能有千元左右收入。但是,这些钱一分都不敢乱花。租房要120元,幺女儿还小,挣钱就是为了抚她读书。平常,他和老伴有点油水煮菜,做个蘸水就觉得香了。过年过节,也不过就是称几斤肉。但是,今年幺女儿要来贵阳和他们过年,瓜子和糖,都是要买的。

  因为右手少了一个指头,姜国文平常都戴着手套。那是10年前做木工改板子时被锯落的。现在,右手常常红肿,有时睡梦中也会痛醒过来。但他不去医院看,反正背东西也用不着手指头。他计划再背12年,整到70岁,身体吃不消了才回家去。到时候如果有条件,就在农村养肉牛。实在不行了,就进养老院。

  住在贵阳,都已经习惯了,习惯把春节看淡,习惯在过年那几天忙忙碌碌的,多挣几个钱就高兴

  回忆起2004年春节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情景,43岁的冯广才依旧满脸憧憬:“年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老父亲摆龙门阵。老父亲一笑就咳得厉害,娃娃们就在后头捶背……”

  冯广才家的土地不到一亩,一年辛苦下来最多只能收到一千斤粮食。为了生存,一家4口都离开了织金县珠场镇高山村的家,准备在外面找点活挣钱。2004年过完春节,一家人就一起出了门,留下一把锁看家。

  儿子以前在煤矿干过,但现在不能再挖煤了。煤老板说要约满15个人一组才行。“不挖也好,就让他到普定去找侄儿,跟他在一起好好学点修车的技术。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冯广才说。

  之后,冯广才和老婆带着15岁的女儿冯起菊来到贵阳,东走西逛了一个星期,终于在大营坡煤窑寨找到一间便宜的房子,租金只要60元。冯广才和老婆在贵乌路花26块钱买了两个背篼,一干就是两年。

  也是熟人介绍,女儿在一家美容院当学徒。才干12天,老板就委婉地叫冯起菊离开了,原因是她的手上长米米,影响生意。只好又想办法,把女儿送上去浙江的火车,到那边打工。

  2005年春节,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回来。原本说好要回家的,孩子们的爷爷奶奶都还在。

  转眼又是春节,过年的事还一直定不下来。就在前天,女儿打电话到房东家,说是可能结到一千块钱,想回家过个年。冯广才觉得电话里女儿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决,就建议她不要来了:“现在都还没有结到工钱,咋个回来?再说,一来一回,那点钱只够坐车,票又不好买,还怕把工作搞脱了。”

  电话那头,女儿劝他们要注意身体,不要背太重的东西,说着说着那声音竟带哭腔了:“寄不到钱回来给你们了!”

  女儿去浙江快两年了,冯广才还是第一次接到女儿的电话,却听到这样的哭声。他心绪有些烦乱,但却对着话筒把嗓门提高好像大大咧咧的样子说:“不用不用,只要你顾到你的生活就不要管我们了。好了好了,我挂了!”

  看来,只有在贵阳过年了。织金的家啥都没有,买起来起码也要千把块钱。其实,住在贵阳,都已经习惯了,习惯把春节看淡,习惯在过年那几天忙忙碌碌,多挣几个钱就高兴。冯广才说,早晚一天,他还是要把女儿喊回贵阳来学点东西,有手艺才是长久之计,苦干总比苦熬强。

  不管票有多贵、车有多挤,过年一定要回去。回到家,所有的辛劳和委屈,都无所谓了

  万孝军是织金县百门乡西湖村人,今年33岁。5月份插秧子,9月份收庄稼,农忙的时候,他都在家。其余时间他就在贵阳,背起背篼满街走。

  其实,万孝军有一身的手艺。泥水工、木工、建筑工,他都干过,但是工钱都不是那么好结。需要用钱的时候,别人却拖起,所以现在他不喜欢干那些事了。他也不想去浙江去广东走得太远,就在贵阳打工,家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回去,从织金到贵阳,4个小时而已。

  万孝军家所在的二组有63户,手艺人有百把个。“转行”来贵阳当“背篼”的有4个,4个老乡结伴合租房子。

  万孝军说,城市就是比农村好,一个月随便就可以挣五六百元,只是有些时候会受到歧视。有一次,一个大学生指着水池说他的手机掉下去了,出50块钱叫一个“背篼”下去捞。“背篼”站在又脏又冰的水里费劲地摸了半天,后来发现围观的人在嬉笑,才知道是一个“玩笑”,那个“掉手机”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他们和城里头的人是不一样的。他自己也知道,城市不是他的家,咖啡厅、大酒店、大商场,从来都不是他们去的地方,他会很“守规矩”离得远远的。但是,他想不通的是,为啥子“背篼”连公共汽车都不能坐?那一次他实在太累了,公共汽车驾驶员就是不让上,一连说了三声:下去、下去、下去!

  “所以过年要回去!不管票有多贵车有多挤,一定要回家!回到家,平常的辛劳和所有的委屈,都无所谓了!”万孝军说,赶场天,老母亲要站在村口等。“每次接到我,老人家都会说:我的儿在外头受苦了!话没说完就掉眼泪。”

  他说,回家在织金顺便就可以买年货。花生米、水果糖、核桃酥麻,都比贵阳便宜。过完年正月十几帮家头栽完洋芋后,再回贵阳来找钱。万孝军说他以前只晓得给娃娃买礼物,没有想到老人,这回想给母亲买件滑雪衫,可母亲说太贵不准买,“买来我也不穿!”

  城市这个市场很大,农村养不活那么多人,但城市可以。郑宇想留在贵阳,琢磨着怎样成功转型融入城市

  皮鞋蹭亮、皮衣蹭亮,都是今年的新款,帅气时尚的郑宇咋看都不像“背篼”。在红边门菜场口,郑宇和一帮“背篼”在一起,是有点怪。

  原先,郑宇是有工作的,在盐务街一家超市当保安。但是,去年他做了一个惊人之举:辞职当“背篼”。

  几个大方来的老乡不理解:这么体面的工作为什么不干?

  “体面有什么用?”郑宇说。他当上保安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主要是钱的问题。进去就要交400元的押金,他哪里有?也借不到。好说歹说并保证家里的汇款一星期内寄到,超市才同意先让他上班。但现在,辞职都快一年了,那笔押金也没有退,说是服装费。他没有将辞职的事告诉家里,想起当初爸爸妈妈那个高兴劲,他实在不忍心扫他们的兴,也难得解释清楚。今年过年他决定不回去,父母说保安春节最忙,就不要回来了,工作要紧,好好干。

  当然要好好干。郑宇这个上过高中的背篼工,干得可欢畅呢!有力气不说,爱跑爱动爱思考,一个月的收入随便一千多,而他做保安的时候,就是600块。

  不光只是钱的问题,郑宇说他喜欢城市。这个市场很大,农村养不活那么多人,土地不能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城市可以,许多城里人不愿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是轻而易举。郑宇认为,经济收入方面,背篼工绝对不是最底层的人。但他知道,文化素质是农民工在城市生存和发展的关键。他想留在贵阳学点东西,琢磨着怎样成功转型融入城市。

  有一天,郑宇在网上看到一首写贵阳“背篼”的歌。他说,“背篼”也是有贡献的,“背友”们不顺心的时候,他就会操起他的大嗓门吼:

  为了能生存走到生活最底层

  背起个背篼一天到处戳

  遍布贵阳旮旮角角

  夏天有汗臭冬天冷得透

  虽然有人看不起

  但是我们不能太丢嘴……

  夸张的声音把大家逗开心了,郑宇也就高兴了。但是,开朗的郑宇也有难过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奶奶,他就想回家。奶奶自从得了轻微老年痴呆症后,就不大认得人了。认不出任何人她都哈哈笑过,说自己老糊涂,惟独担心的是认不出自己的大孙儿。她把郑宇的一张照片放在身边,有空就拿出来看,嘴里念念叨叨:“要是我的大孙儿从贵阳回来,一对照片我就晓得,不会认不出来!”

  郑宇都想好了,年三十那天,和几个“背友”一起做顿年夜饭,一人出50块钱,鸡鱼肉,还有5块钱一瓶的双回沙,样样整个够。过完年,抽空回去一趟,接老人家来贵阳住一段,这不是不可能的。

  小燕家没挂腊肉香肠之类的年货,看来是想回老家过年。她妈妈说,为了挣钱,为了读书,就不能老想亲人

  贵乌菜场那个小“背篼”,生意最不稳。

  好的时候,她可以几分钟就背20元钱。那次是帮一个阿姨背菜回家,收了一块钱正要走,叔叔又出来递给她20元,喊她好好读书。不好的时候,她在菜场脚都走酸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叫她。其实她不知道,很多人是不忍心让一个13岁的小姑娘帮自己背那么重的东西。她还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周末和假期就出来找学费。

  1月13日上午8点,贵乌菜场买菜的人很少,记者又看到了这个名叫许燕的小女孩。前几次的采访让她和记者成了老朋友,这次是专门来请她吃早餐的。香喷喷的豆花面摆在面前,小燕就是吃不下。爸爸妈妈天不亮就出门背沙,小燕没人管,经常是两顿合成一顿吃,饿惯了,不到中午12点是不会有食欲的。

  晚上,记者跟着小燕一起到了她的家。

  在烂泥沟一样的小路上走了40分钟,就到了百花山后面的黔灵乡西瓜村。一栋三层楼房的一间20平方的小屋,一张大床紧挨着一张小床,旁边是一柜一桌,还有一个温暖的火炉子让大家围在一起,这就是小燕和爸爸妈妈弟弟妹妹的家。这间小屋每个月的租金是60元。

  隔壁的、楼上的、对门的、附近的,都跟他们一样来自织金农村。虽然是在贵阳,虽然离市区仅几公里,但记者仿佛是来到了织金的一个村。在黔灵乡,这样的织金村、大方村、黔西村,一个挨一个。这些“村民”住在城市,但被城市同化的速度却很慢。

  小燕家并没有挂着腊肉香肠之类的年货,看来是想回老家过年。小燕说她最想的亲人是奶奶,在织金板桥乡大黑山的许家大麻窝,她和奶奶一起生活了9

  年,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做梦都想。爸爸妈妈在贵阳给她找到学校后她就离开奶奶了,奶奶说有书读就去。

  小燕的学校名叫云岩区民族学文学校,就在家门口,是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2003年办校时有154个学生,如今有480人,校长谭学文介绍说。附近的几所小学,外地民工子女超过千人。其中,由于交不起100多元的学费而要求分期付款的学生占了一半以上,有了收入,这些娃娃的父母首先就是到学校来交钱。他们跟小燕的爸爸一样打算:让娃娃读书才有盼头。

  送“背篼”回家的活动激起强烈反响,感动热线成了“背篼”朋友和市民倾诉情感的热线

  2005年12月21日,贵州都市报和团省委举办了一个送团圆活动:过年送百名“背篼”回家过个团圆年。同时,开通了送团圆热线,给众多的“背篼”提供一个倾诉平台。感动热线感动的不止“背篼”,许多热心市民也纷纷打进电话,畅谈让人感动的“背篼”故事。

  热线开通后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毕节的“背篼”李先生。“谢谢你们对我们的关心,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要把机会留给比我更差的兄弟!”

  让记者始料不及的是,在活动进行几天后,市民的关注热情远远超过“背篼”朋友们的求助。一名热心读者说:“物质上的资助是次要的,从情感上去关怀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公平与尊严,这才是最重要的。”

  来自镇远的“背篼”罗绍德不识字,他买了一份当天的都市报请人给他念。来贵阳做“背篼”近10年都没有赚到钱,他无颜回家,但他仍在电话中激动得连声说“谢谢、谢谢”。

  在贵阳当“背篼”已有5年的王智激动地给报社写来一封信:“谢谢社会对我们关怀,给予我们人格的尊严和正确的评价。”5年的“背篼”生活使他认为,做“背篼”也应该具有丰富的知识,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可现在能给“背篼”提供精神食粮的学习场所几乎没有。“能借一本书给我吗?我物质上并不差什么,只是精神上有些欠缺。我很喜欢台湾作家三毛的书,其次是李敖的作品。可惜买不起,也找不到地方看。”

  当市民持续关注本次活动的时候,一些热心读者再也坐不住了。周先生和陈先生特地赶到报社,拿出500块钱托记者转交给“背篼”朋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够帮他们回家过年。”

  有位“背篼”将一位老师送给他的话转送给他的“背篼”兄弟们:改变落后,先要改变思想,这才是真正的盼头。

  热线继续响着,市民继续关注着,我们也将继续坚守着……

  作者:曾明 徐子敬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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