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启示：说出你的想法

　　■新快报记者 何姗 曾嘉慧

　　深读指引

　　旧城改造是“大破大立”“推倒重来”，还是以人为本在保持城市文化个性、保存原住民文化生态及

　　环境的基础上更新再造？是政府意志为先，经济挂帅，还是让市民参与城市重建，尊重原住民的需求，保障他们的福祉？伦敦奥运重建的模式代表了当今旧城改造的新理念。

　　“新奥运，新北京”的进行曲正在轰隆隆的旧城改造声中奏响，远近闻名的大栅栏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音符———前门大街将改成步行街，为分流交通拓建马路，大街两侧的胡同街巷将被铲平，与此血脉相连的数万北京人将告别他们有数百年记忆的家园。这种改变让大栅栏的原住民黯然。

　　47岁的北京人张金利就是其中的一个，张是大栅栏里“金利餐馆”的老板，这座位于煤市街117号的餐馆原是张父的私人房产，1984年后张家在此开起了饭馆。

　　2004年12月27日煤市街开始拆迁，张金利难舍难离，他的生计，他的家园，数十年来亲如一家的邻里关系，将被无情粉碎。又因不满拆迁公司的不合理补偿，张成为大栅栏地区有名的钉子户。

　　张金利用DV自拍了一段35分钟的录像，记录的是他在2005年10月12日至21日间的大栅栏生活。这段录像被收进了一部名为《大栅栏计划》的纪录片中。去年11月底，这段录像又被《大栅栏计划》的主创者欧宁带到了香港，在英国文化协会与香港设计中心合办的“城市更新之设计与咨询”的论坛上，来自英国、中国香港、中国大陆的设计师、艺术家、建筑师、学者、政府要员透过张金利的故事看到了奥运北京旧城改造的隐忧。

　　伦敦市民参与奥运建设

　　就在这个论坛上，作为2012年奥运会东道主伦敦改造计划的一个范本，重建LowerLeaValley的故事却让与会者眼前一亮。

　　作为伦敦奥运会的最佳选择用地，位于伦敦东部的LowerLeaValley占地200公顷，交通便捷，十分靠近伦敦的金融中心，并且拥有河流和生物多样化的潜力。但原住民并不富裕，自1990年以来，当地都希望得到重建再生的机会。

　　2003年8月，伦敦发展局任命咨询公司Fluid作为重建LowerLeaValley的一个合作组织。重建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划分伦敦2012年奥运的具体区域，另一个则是构思一个全面的重建策略。Fluid负责为当中的社区参与提供专业意见。

　　伦敦人惊喜地收到了一份小册子：《伦敦竞选2012年奥运会举办权：说出你的想法》，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个问题：若举办奥运，当地应该怎样改造？若不举办奥运呢？奥运举办后又应该怎样规划建设？

　　有关伦敦改造的一系列公众会议及活动同时展开。在这些活动中，市民可以了解LowerLeaValley的改造细节，来自伦敦各处的市民都可以参与。

　　Fluid的总监SteveMcAdam说：“举办这些活动的目的在于，让人们有机会讨论这个计划，说出他们对自己的社区的渴望和关心。”

　　“讨论将提供给当地居民、社区组织和商业团体一个真正的机会去说出他们的想法。”

　　伦敦2012社区关系总管AyeshaQureshi认为：“这次活动对当地居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可以促成当地发生积极的改变。”“如果我们成功了，许多主要运动项目、培训、住房设施和传媒设备都会以LowerLeaVal鄄ley为基地，但我们需要确保居民能够参与其中，分享当中的好处。”

　　在项目进行的4个月里，Fluid一共在LowerLeaValley的4个区以及格林威治举行了70场公众活动，有超过5000人、650个组织和商业机构直接参与其中。为了解释重建的进展和鼓励居民积极提出意见，Fluid印制了80万份公众资讯传单和问卷，并将其派发和回收答案；在16家报纸上刊登文章，以及做了大量的广告宣传。也特别为此设立了一个网站。

　　图：听取市民意见，新建一座清真寺。

　　你希望怎样改变？

　　伦敦人可以在活动中对重建项目，包括沿河建一个全新的大公园和其他与伦敦的竞选奥运有直接关系的建设“说出你的想法”。活动中，伦敦人会听到这些问题：

　　●你在LowerLeaValley有过快乐时光吗？

　　●社区中最有用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你可以改变或改善社区中的一样东西，你希望把这样东西改造成什么样子？

　　●你会怎样让改变发生？

　　●体育界中，谁是你的英雄？

　　●你有什么消遣？

　　●你希望看见工作、学校和社区的设施发生什么新的实质性的改变？

　　●你认为体育馆、游泳馆和媒体中心在奥运会后应作什么样的用途？……

　　这场讨论活动覆盖到当地居民生活的每一个领域，包括生态、环境保护、文化遗产等。

　　通过咨询，Fluid知道了居民有创意的、颠覆的想法；了解到伦敦人希望在空间上作出哪些改变———

　　●重修公园和露天场所

　　●改变土地用途

　　●重新调整一条渠道的位置

　　●重新调整一个大型蓄水池的位置

　　●调整主要中心道路和区域道路的出入口和转向

　　●重新调整了体育设施的位置

　　●支持新建一座清真寺

　　咨询仅是市民参与的第一步，市民不仅可以“说出你的想法”，而且可以“实施”自己的想法。这一步通过成立各个主题小组来进行。根据市民对奥运社区重建的具体建议与兴趣，成立不同的主题小组，小组成员全部由市民从自身选出，政府派出相关人员进行指导。这些小组的任务是对市民的建议进行讨论与最后的敲定，并寻找资金。

　　伦敦奥运用地———位于伦敦东部的LowerLeaValley

　　城市更新与社区参与

　　伦敦奥运社区重建的模式是当今西方国家进行旧城改造的一个范本，也代表了旧城改造的一种新理念———社区参与和承诺（communityparticipationandengage鄄ment)。

　　为何要在旧城改造中引入社区参与？

　　这与近年来欧美等已进入后工业化社会的城市改造新策略有关，这种“城市更新”（UrbanRegeneration）的新策略不再是在旧城里“大破大立”，“推倒重建”，而是强调对文化历史遗存的“复原”、原住民文化生态的“保存”，在此基础上更新城市功能，改善人居环境。

　　以英国为例，许多城市都已有150年以上的历史，经过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洗礼，大量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化遗产需要保留，但同时也要顾及居民的生活和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因些，强调人与自然环境、历史文化和谐共存的“城市更新”在英国大行其道———它要求尽可能恢复城市中现有的滨水与绿地，包括城市中的农地，设计体现人文精神，具有人性化与个性化的生态型人居环境。

　　由于“城市更新”体现以人为本，而不仅仅是经济持帅，所以强调公众参与机制的建设，即市民组织不仅要参与制定政策，更重要的是要参与政策的实施过程。

　　“新奥运，新北京”还是“新奥运，老北京”

　　伦敦奥运与北京奥运，伦敦市民“说出你的想法”积极参与与与北京大栅栏人痛别家园，这种鲜明的对比使参加论坛的三地设计师与官员深受震动。

　　事实上，北京旧城改造的模式目前已被日本、美国等工业发达国家摒弃。在20世纪中叶，美国也曾推行过大拆大建的旧城改造，不仅破坏了城市原有的肌理和文化个性，还产生了民族及种族等许多新的社会问题，甚至导致了“公民权运动”，最终因破坏社区、驱逐市民的“罪名”遭到废除。

　　反观北京，由“新奥运，新北京”引爆的新一轮旧城改造备受批评。最尖锐的批评直指“老北京”的消亡。大栅栏前门步行街的改建就是其中的一个不协和音。

　　“逛商业街乐趣不仅在购物，还意在体味一种生活方式，风土人情，前门大街由饭馆、客栈、会馆、镖局，戏院构成的小街，再加上胡同肌理和原住民的真实生活，才构成前门地区多重的趣味，如果还像平安大街，没有了周围的毛细血管，外表再光鲜，一个孤零零的前门步行街又有什么意思呢？”研究老北京商业文化的首都师范大学教授袁家方痛心地说：“将胡同街巷改成车行道，就是与传统商业文化背道而驰。”

　　越来越多的学者专家指出北京旧城改造不应该是“新奥运，新北京”，而是“新奥运，老北京”。

　　然而，正如论坛上一位来自内地的建筑师的提问———

　　伦敦人能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么北京人的声音，将通过什么途径发出？

　　■链接

　　矛盾焦点中的大栅栏

　　北京大栅栏地区位于天安门广场西南侧，东至前门大街，西至南新华街，南至珠市口西大街，北至前门西大街，属宣武区管辖。这一地区典型的斜街布局是在金中都被毁、元大都新建后人们往返于新旧都之间自然走出来的，迥异于内城胡同整齐划一的网格肌理，具有外城自由发展的平民风格，也是这一地区久远历史的履痕见证。自明代开始，历经清代、民国、解放后，大栅栏地区一直是北京的商业中心，这里聚集的众多老字号绵延百数年，历经中式手工业与资本主义自由贸易以及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变迁，堪称中国商业文化的活化石。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北京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把大栅栏地区在历史保护、危旧更新、民生改善和城市发展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推到了顶点。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