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杨格宁

　　她渴望享有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等级森严的孤门独居所以她买下了面对她海岸一切刺眼的东西任其倾圮——罗伯特•罗厄尔

　　我回来频仍，我喜欢长沙，我大概老了。但我不喜欢我的家，我强制自己和他们同

　　这次回来，饶有新意，我惊喜地发现对他们可以与对每天要见的衰人一样举重若轻，我还可以戏谑的开开玩笑，做到这样不动声色、松括，我用了十年，我实在太疏懒了。

　　余下的时间，可要赶快。首先我要搬房子。我为家人买的房子在城市的东北角，靠近烈士公园，所谓什么富人区，我不知这个说法怎么出来的，活生生制造这个概念，同半个世纪前划分成分同样可笑。而且这个概念被疯狂复制，“建于果岭的上层建筑”、“精致欧式生活”，我生来就反对这些词语和它挟带的内涵，我现在的邻居和我从小的邻居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口音更南腔北调些。最初我奇怪为什么湖南的购买力集中在修高速公路、建基础设施、买卖原材料的人，后来转念一想：背诵完所有的拉丁药名再来建厂卖药显然比在桑拿房里的贿赂官员要求智力含量多得多——阴暗的手法屡禁不止，屡见不鲜，只因它不需要任何脑力，是真正大众化的。要大众化，这是大众的口号，不是我的口号。

　　我要搬到江边，我喜欢水，而且我相信“母亲河”这个概念，我虽没有母亲却有母亲河。我的家人劝阻讥笑我的下半生要晒潮气，更建议我搬到河西。东西两岸皆不是我的选择，对于家人的纷纭，我的先生说真蠢，谁会跑到河西去看江，水要有山，有山有水方成风景。我的选择是惟一的，不假他求，只可能是惟一的，惟一才有价值，我看上了橘子洲头的英国领事馆旧址，江里再泊只快艇，十分钟之内就能在灵官渡上岸（旧地名多美，可有一段时间你找不到一条听到冠名就想漫步的街道）。

　　我也不怕暴发户跟我竞争，一个暴发户，一群暴发户，又如何？凡人谁能承受顷刻汪洋（按神仙之术，那是个孤岛，四面环水，为漩涡中心；住在此处是个考验，极容易形成破格），谁会不惊惧风高浪急，谁能忍耐寂寞无声，如果建筑有灵，它也在等最合适的住客，我自认是的，只有密集型大社区才会人尽可夫。

　　为什么在不惧腐蚀时隐退？若还在意人群中假意的寒暄，晨练的塘鹅肚子，牙缝里面夹着菜叶打着饱嗝自我陶醉说安置小区空气好，若还纠结于人际往来，家庭关系，若不能真正享受孤家寡人，深居简出的乐趣，那不叫隐退，那叫逃避。我不逃避，我是勇者，久入鲍肆不受臭扰，我已完成对自身的锻炼，如今我有资格寻找我的芝兰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