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他成了“状元郎”

　　文/本报记者林洁

　　特约通讯员王新宇 图/纪健勇

　　广州监狱干警们默默的努力和支持，让身份特殊的求知者阿义找回了自我

　　当监狱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沉重地关上，高墙内外，就是两重世界。

　　失去自由是否就等于失去一切？记者在监狱采访多年，看到的牢狱人生，一样是有人蹉跎，有人奋发，有人收获。正因为曾经失去，收获就变得更难能可贵。

　　服刑人员阿义就是一个在监狱里有收获的典范。他是广州监狱内通过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全部科目的第一人，只等出狱就可以拿到汉语言文学的专科文凭。他让自己写的曲子在监狱里传唱，他在高墙里确定人生的方向……

　　■人物小档案

　　【阿义】

　　阿义，湖北咸宁人，30岁，曾在湖北省艺术学校修声乐，因犯故意伤害罪在广州监狱服刑，是广东省监狱系统内小有名气的原创歌手，在监狱里通过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

　　曾经在无知的冲动里流落匆匆忙忙的世界

　　儿时的梦想少年的心愿都化成了一阵烟

　　迷失总在一瞬间付出却一年一年

　　远去的青春旧日的爱人只剩一张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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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义

　　过去 故意伤害他人被判15年

　　现在 自信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阿义的眼里充满自信。

　　这是每次见到阿义，我收到的他与其他服刑人员最不一样的信息。但八年前，那一场让阿义站在审判台上的争斗，最先毁掉的就是阿义的自信。

　　1997年12月5日，阿义说这个日子他总是记得。那天，在一间他和女友“卖唱”的酒吧，他和纠缠女友的男子大打出手。“那场面和电视上演的一个样”，那场肉搏以那个男子撞墙流血而告终。后来的事完全出乎了阿义的预料，那个男子进了医院，动了开颅手术，成了植物人。

　　第二天，阿义就被警察带进了看守所。他开始还天真地以为，可能是对方家属想要他“拿点医药费”，过几天他就会被释放。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法律概念，“法律这东西总觉得和自己没关系，太遥远。”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伤者在昏迷中死去。在一连串的签文件和提堂里，阿义开始明白自己掉进了“自己不能把握的深渊里去”，信心慢慢在他身体里剥离。

　　在法庭上，阿义说自己还完全找不着北，他不懂得明确地表述“我当时打架没想要他的命”、“看到流血我就停手了”这样在法律上对自己有利的事实。

　　故意伤害致死罪名成立，阿义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阿义说，那时“我不过22岁，可我的人生不知去向了”。

　　当年 违背父亲意愿想当偶像

　　后来 每天跑三个场生活混乱

　　阿义在家排行老幺，从小就因为一把靓歌喉常在学校文艺活动中“露脸”。

　　但阿义的父亲对其音乐天赋不屑一顾，认为这是“歪门邪道”，阿义至今记得他有一天拿了一张优秀文艺类的奖状回家，父亲就一句话：“这能当饭吃吗？”

　　阿义还是毅然地奔自己的兴趣而去，他考上湖北省的一间艺术中专。

　　直到进了监狱，阿义才意识到，在艺术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同学，最大偏差在于———从来不重视文化课。阿义回忆，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文化课可有可无”，只要把歌唱好、琴弹好，就是好学生，老师也是以这样的标准要求。“什么人生观、价值观，没有人教也没有人学”。他毕业的梦想就是当个偶像歌手。然而毕业后，家里为他找了一份音乐老师的工作，父亲期待家里成为受人尊敬的书香门第。

　　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地呆了两年，可阿义的心里像长了草：看看身边的老同事，难道我五年后、十年后也还要是这个样子吗？1997年，他毅然辞职，与女友先后来到广州。“做歌星”的美梦若有若无地在远处闪烁。

　　但生活总会与梦想有距离。他和女友每天奔波于各种酒吧、歌厅、夜总会，有时一天要跑三个场。那真是一段“声色犬马”的日子，阿义常常自我感叹，他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看看、想想，有时拮据，有时阔绰，一片混乱。直到1997年12月5日的那个夜晚，一切戛然而止。

　　入狱 看《忏悔录》慢慢修复伤口

　　幸运 干警苦奔波培养“状元郎”

　　1999年，阿义进了广州监狱。

　　那里的铁门有多少重，阿义没有数过。“门对我来说失去了意义，我的空间只剩那么大”。可他没有想到，正因为空间小了，他的心灵受到了灌溉。

　　他是带着卢梭的《忏悔录》跨进广州监狱的，在这里他找到了看书的时间。监狱的阅览室里，他疯狂地从书本里找寻心灵的支撑和共鸣，他产生“原来世界上也有和我一样经历、甚至遭遇更多挫折的人”的想法。

　　知识的积累慢慢修复着他的伤口，他开始学会思考。

　　对这种变化，阿义自己都很诧异。“以前在外边混，空间很大，人也很浮躁，拼命地在挥霍着自由，无数的可能，无数的方向，却让心成为荒漠。”

　　在干警的引导下，他开始规划自己的牢狱人生。

　　阿义的第一个目标：圆大学梦。

　　看书读报让他明白如今社会对知识的需求，“大学是基础教育，我要补回来”。

　　有可能吗？

　　阿义等人之所想，就是广州监狱领导和管教干警关心的命题。2002年，广州监狱第一次送62名报考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服刑人员去参加考试。那时，广州监狱还不是考点，得送他们去广东省未成年人管教所里考试。

　　阿义至今记得那天一大早，警车开道，铁门开启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像古时候进京赶考”。为了他们考试，干警们也是忙个不停，打听报考信息、购书、安排他们的复习时间。2003年，广州监狱申请了考场资格，免除了阿义等人的奔波。

　　强烈的求知欲追赶着阿义拼命“挤时间”读书，即使是排队打饭，他也带着读书的小卡片，“几分钟几分钟凑在一起，很有效果。”阿义说，即使监舍里大家在玩闹也丝毫干扰不了他，“真正做到了心无杂念”。

　　骄傲 作曲填词干警成“粉丝”

　　目标 出狱后自建音乐工作室

　　阿义还有一个让他骄傲的目标：作曲填词。

　　文艺天分让阿义一到监狱就常常表演节目，知识的积累还让他渐渐有了表达的欲望，自己的小词小曲开始在监狱的报纸上登出来，自己哼哼，变成了流畅的音乐。

　　广州监狱每年最火热的文化艺术节成了阿义的舞台———

　　你听，一首《春风化雨》博得了阵阵掌声：“……曾经在无知的冲动里流落匆匆忙忙的世界，儿时的梦想少年的心愿都化成了一阵烟，迷失总在一瞬间，付出却一年一年，远去的青春旧日的爱人只剩一张老照片……”阿义的歌声响起，台下，许多人垂下眼帘，牵挂顿涌心头。

　　阿义自己创作的作品，每次都能掀起节日的最高潮。阿义说，他没想到，监友们在平时也会不自觉地哼他的歌，连干警遇到他也想要份歌词。“是坐牢的经历给了我艺术的财富”。

　　阿义已经存下了20多首原创作品，他说自己出狱后要创建一个音乐工作室。

　　圆梦 逢考必胜成广州监狱第一

　　惊喜 被骂走的女友重回他身边

　　在报考的汉语言文学自学考试里，阿义所有科目“逢考必胜”，终于成为了广州监狱内通过自学考试准备领取文凭的第一人，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

　　不久前，一个让阿义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失踪几年的女友又回到他“身边”。

　　阿义说他能够理解女友，当时出事后，女友家也发生变故，但女友仍到看守所看他并说要等他，可年轻的阿义却对她冷嘲热讽，“因为你我才这样”。而现在，阿义说“我也长大了，我会去珍惜共患难的女友”。

　　如今阿义很自信，眼睛里有一种光芒。他说他不看重那纸文凭，“过程更重要，监狱给了相对系统学习的机会”。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监狱的改造方向已经脱离从前的模式，“过去，监狱一般只有‘遵守纪律、遵守道德’这样教条化的东西”，而现在，监狱给予的是现代化的心理辅导，为他们的未来“建立支点”，“我当年要在外面继续混下去，下场可能更糟，可我在这里学会规划人生，学会克服苦难”。

　　记者告诫他，也许出去后并不能像想象中的顺利，阿义笑笑，“肯定会有困难，我在监狱学到最有用的，就是不被生活推着走”。

　　（紫／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