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文
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八股文”的了解都是从伟大领袖所著《反对党八股》一文中开始的，一篇收入“雄文四卷”和中学课本的名文，发行逾十亿册，流风所被，八股也就和“党八股”一样成了臭婆娘的裹脚了。有意思的是，在《反对党八股》一文注释中，关于“八股文”的解释却历数十年而无多大区别。1967年版《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中的注释借鲁迅
的文章作解，又省力，又不费事。而1986年8月推出的《毛泽东著作选读》（上下册）在《反对党八股》文下作出的注释是：“八股文是中国明、清封建皇朝考试制度所规定的一种特殊文体，它内容空洞，专讲形式，玩弄文字。这种文章的每一个段落都要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人们只是按照题目的字义敷衍成文。”1991年再版的《毛泽东选集》关于八股文作出的解释仍沿用1986年版本。这样，八股文的形象就随着这些权威读本深入人心，似成定论了。
当然，深入人心并非所有人不存疑惑，对于那些智者，他们永远是带着疑问在学习，在思考。龚笃清先生早年以文名世，写了不少小说，中年以后对学术考据之事渐感兴趣，尤其对明史情有独钟，也许是《明太祖演义》撰写所带来的激情使然吧。继厚厚的《冯梦龙研究》之后，他新近又推出《明代八股文史探》，适逢中国废除科举制度100周年，算是一篇纪念之作。
有些东西越近越清晰，但有些东西却是时间久远才看得清楚，在作者眼中，八股文就是这样。龚笃清发现了八股文被妖魔化的密码，那就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在还其本来面目的基础上，他对八股文作了明确定义：“是一种科举考试的专用文体，是明太祖朱元璋和其谋臣刘伯温为培养、选拔具有儒家正统观念和一定思维能力，政治、文化素养的官员而精心创置的”，“它的题目必须从《四书》《五经》中选取，且要摹仿古人语气，根据朱熹的传注来阐发题旨”。因其格式异常严格，形象地称之为“床铺底下抡板斧，螺丝壳里做道场”。尽管资料匮乏，可资借鉴的著作稀缺，加之身体有病，但作者却以坚定不移之志，勇猛精进之心，完成了煌煌五十余万言的《明代八股文史探》。
在该书中，作者取精用宏，对明代八股文文体、格式、文题嬗变作了系统梳理，认为明代八股文初创于洪武天顺年间，成熟于成化弘治年间，极盛于正德嘉靖年间，变革于隆庆万历年间，衰颓于天启年间，而在崇祯时产生了短暂的辉煌，将明代八股文兴衰演进的脉络清晰而有序地勾勒出来。作者还以确凿的证据，纠正了几位大师的论断，如顾炎武认为八股格式是成化以后才有，王夫之说截搭题是万历以后出现等。作者对八股文给予了应有的评价，认为经过八股文写作的训练，士人们便有了不同程度的政治、文化素养，牢固地树立起了儒家正统的价值观和伦理道德观，培训出了敏锐的限制思维、集中思维和高度概括的能力。从具有这种素质的人才中选拔优秀者充任各级官员去治理国政，便足以“担当维护社会稳定，巩固大一统王朝的重任”。当然作者也看到了八股文摧残人才，造成“士人迂执酸腐的性格和空疏不学的风气”的毛病，并予以揭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