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独处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所有的年夜都是在父母身边度过的。然而，今年的年夜，我却在这个远离父母的地方独自过年。

　　老早“版头”就打过招呼：“去年你回去过的年，今年该轮别的同志了，初一你上班编稿。”单位外地人多，一到过年，人人归心似箭，领导“轮着来”，也不失之为一种公平的处理办法。

　　夜幕降临，“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这个城市的远处、近处和各处响起，烟花拖着长长的哨音划破长空，在天幕上绽开了五彩的花朵，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儿……此时的夜空下，整个华夏大地摆开的是一桌丰盛大宴——万家团圆“吃年饭”的时候到了。

　　喝过自己胡乱熬的腊八粥，也算是尝到了一点年节的气味。虽然只身漂泊在外多年，受了妈妈的影响，再马虎的过节，也总要弄点应景的食品意思意思。好比说，中秋要吃块月饼，端午要买个粽子，元宵要下碗汤圆，冬至就得包饺子。虽没有爸妈在身边指点，自己也得学着点儿。即便是自制的“佳肴”难以下咽，好歹也是个喜庆，好歹也有些过日子的精致和一点家庭气息……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当生活脱离了父母用爱意铺就的轨道，当粗糙和随意已经成为习惯，在这个独处的年夜里，回想起在父母身边过年的那些日子，真是好奢侈好享受！

　　摆在面前的依旧是那张中间镶有大理石的方桌，平常我和哥哥一边一个写作业，而此时摆满了集爸妈烹调技艺之大成的各式美味佳肴。放在正中的依旧是被妈妈伺弄得炭火熊熊的那口铜火锅，香菇、木耳、鱼丸、肉馅、鸡汤、鲜羹和各类荤素杂煮一锅，咕嘟咕嘟地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吸一口，非把人醉倒不可。至于那一大碟码得老高的“油炸鸡蛋饼”，那是老爸的绝活儿，油汪汪、金灿灿、香喷喷，馋得我直往肚里咽口水。趁爸妈不备，我飞快地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贪吃婆，一下都等不得了！”还是被妈发现了，挨了极疼爱极亲昵的一巴掌。我扮个鬼脸，眼睛却依然瞄准那碟蛋饼。

　　点爆竹自然是哥哥的专利了。当最后一个鞭炮响过，我松开了用双手紧紧捂住的耳朵，“来，举杯！”平时不大容易动感情的老爸，此刻举起酒杯，开始发表“新春祝辞”。他天真而又忘情地祝福他的老伴健康平安，祝福他的儿子、女儿成长进步，祝福他的全家团团圆圆、大吉大利、和和顺顺……然而，今夜，当他举杯环顾，看到女儿缺场时，老爸的声音一定会颤抖，而妈妈一定早已把头偏向一边揩着止不住的泪水……

　　是的，在父母身边的那些日子，总觉得自己是最宝贝、最金贵的。“冬吃萝卜夏吃姜”、“下火离不开绿豆汤”，这些是从来不需要自己操心的。记得小时候，磕了碰了，头痛脑热，在爸妈看来都是那么不得了，就连个打喷嚏也天塌了似的。后来念小学、读初中、上高中，我体弱而学习任务又重，妈妈为了给我壮身子和补脑，蒸条鲫鱼也要把肚子掏空，结结实实地往里面塞满瘦肉。每逢期中和期末考试，妈妈总是要往我嘴塞两片“西洋参”才准上考场……那个时候的天真的我，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么重要、那么贵气哩！独自在外的这些年，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自己从不曾这么经意过、这么精心过。

　　今夜，在这个喧闹的大都市里，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粒微尘、一颗草芥啊。宝贝、金贵，只因为有父母的爱。

　　（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