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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心灵之病甚于艾滋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07日02:31 北京晨报

  ■七进艾滋病村体验不寻常经历 ■完成国内首部艾滋小说《丁庄梦》

  核心

  提示

  一个靠卖血而兴、因染病而亡的艾滋病村,一群面对死亡的中原农民美丑交织的人性披露。在《丁庄梦》这部“国内首部以艾滋病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中,国内实力派作家阎连科以中原地区曾经发生的艾滋病蔓延的事实为背景,通过一名死去少年的娓娓讲述,描写了名为“丁庄”的村庄因追求“卖血致富”而卷入艾滋病蔓延的窘境。日前,阎连科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讲述了这部小说出炉过程中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不乏惊心动魄的心灵体悟。

  “丁庄梦”·寻梦

  为写小说七进艾滋病村

  最早写作《丁庄梦》的念头,还是阎连科1995年和“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见面时产生的。艾滋病在当时已传得沸沸扬扬,网上也出现了不少的相关信息。当时,阎连科和朋友一道去河南拜访高耀洁,席间和一对艾滋病父子吃饭,同时了解到艾滋病孤儿的上学问题。后来,阎连科与朋友共同资助4个小学三四年级孩子的学费,但一年后,那边来信说,不需要寄钱,因为孩子已经不在了。

  阎连科说,这件事情对他的触动比较大,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作为写东西的人,有必要去了解这里的人们面对饥饿、死亡的过程,应记录下来这样的情感历程。”

  从2003年至今,阎连科总共去过7次豫东的一个艾滋病村,少则四五天,多则二十多天,实地调查艾滋病村背后的前因后果,体验当地人们的日常生活。

  除了调查和体验,阎连科和他的同伴还决定“做点实事”帮助那些因患病无力种地的农民。那是一个位于黄河一带沙土地的村庄,每季小麦需要浇水七八次,以前当地浇水每家都有一个小机井,但现在缺钱少劳力,很多人家没法种地。阎连科便打算给当地的艾滋病家庭每家买个抽水机,并安装小发动机,架起高压线。共计10万元的花费由他自己和准备为他出书的出版社共同分担。

  对话

  记者(以下简称“记”):很多人会猜测,您写的关于艾滋病村的小说和当地的现实是否存在对号入座的情况?

  阎连科(以下简称“阎”):小说与河南艾滋病村的情况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仅仅是个背景。但那个艾滋病村的事实给我提供了故事的框架:那个村庄最大的血头是现任村长,最先揭开病情盖子的是老村长。老村长有三个儿子,老大即现任村长,但他的二儿子和哥哥家的一个儿子因为卖血感染艾滋病,在同一个月先后去世,老三也是艾滋病患者。因此,老村长冒着很大的风险向政府揭发村庄长期隐瞒的病情。当这个盖子即将打开的时候,老村长又陷入犹豫之中,因为这样做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把自己的大儿子送进监狱。小说的一个重要线索便是血头村长和父亲之间紧张对峙的关系。

  记:最近三年,您七次进入艾滋病村,最强烈的感受是什么?

  阎:我觉得要写一部有关艾滋病的小说,不走进艾滋病人的生活是绝对完不成的,他们和我们的生活太不一样了,比如他们对死亡的看法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去的那个地处豫东的村子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开始卖血,已经死了不少人。村里最让我震惊的是搭在村口路旁的、专卖棺材的草棚,上面用石灰写着“卖棺材”三个字,木匠就在里头做棺材。一看到这些,你就会觉得很心慌。

  走进艾滋病村,不管身上带了多少钱,你都会忍不住往外掏,恨不得连买火车票的钱都不留。但我在经济上承担不起,无法做到像托尔斯泰那样把自己的家产卖掉帮助别人,在这方面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小气。

  在那里,你会发现农民的问题十分复杂。了解了那些艾滋病人的生活后,你会觉得他们真是可怜、无奈,也非常可恨。

  记:您在村里和艾滋病人接触很密切,内心是否产生过恐惧的想法?

  阎:去那儿之前,我在家里也看了大量艾滋病预防方面的书籍,在高耀洁家里也听她讲过很多预防的常识。在了解了艾滋病后,就没有什么恐惧了。而且同行的一位医学人类学家对艾滋病也非常了解。

  走进村民的家,他们会采取一些方式考验外来的人:他们会按照当地待客的礼俗倒水给你,看你喝不喝,或者削个苹果,看你吃不吃。事实上,村人看到外来的正常人都非常羡慕,他们非常希望能跟人握手、交流,希望能得到平等的看待和实际的关怀。

  “丁庄梦”·梦境

  融于朴素温情的冷酷人性

  “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

  在小说《丁庄梦》中,所有和血头村长相关的事情,如组织卖血、卖棺材、配冥婚等都放在老教师的梦里来讲述,而老教师组织病人住到学校,则放在现实叙述中。现实和梦幻之间互相对应,一直贯穿始终——老教师的每个梦都在现实中得到应验。

  小说的整体调子比较灰暗,其中引用了不少《圣经》里或民间传说中的东西,如小说的开头接连引用《圣经·旧约》中预示个人命运的梦境。

  小说的讲述者是一个被毒死的少年。这个死于仇恨的少年亡灵娓娓讲述爷爷、父亲和自己三代人之间的恩怨,在温情的故事背后隐藏着让人发冷的残酷,包括病人为追逐利益发生的偷盗、乱伦、杀人等冷酷事实。

  阎连科还补充了一个刺激他写下这部小说的细节:当初村庄卖血成疯时,全村七八个血头蹬着三轮车,车上装着血浆机、瓶子、针头等东西,像收破烂一样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收血。有的人还正在地里抽水浇地,血头便追着问:“卖血不?”有的农民卖完血后感觉头晕,血头便将他头朝下、脚朝上,倒提起来使劲抖两下,让血回流。这样,卖完血的农民就感觉没事了,该浇地浇地,该干嘛干嘛。

  小说所处理的人性是复杂的,黑暗之中渗透着温暖和光明。小说里有个病人一直想着结婚时曾答应给自己的媳妇买件漂亮的红袄,但在临死前也没兑现,他便把学校里一个艾滋病女孩的红袄偷了去。还有一位老支部书记,当初因为他的反对,卖血没有发动起来,他因此被撤职。后来因为穷困,他也去卖血,但却一直把村委会的公章带在身边。临死前,他发现公章丢了,于是便求人帮他刻个公章放在棺材里。

  对话

  记:今天我们通过电视、报纸等媒介了解到不少有关艾滋病的情况,您的故事会给读者带来怎样的新东西?

  阎:在电视等媒体上,人人都看到艾滋病的问题,其透明度宛如姚明的高度。因此,我的小说至少要做到一点,就是不写人们在媒体中看到的艾滋病,否则将毫无意义。

  首先我要写的是:必须写一群人面临死亡时表现出来的人性内容和情感历程。在死亡面前,这些病人灵魂深处的美是超常的,丑也是我们感受不到的。我的这本小说基本把这种生活方式的差异表达出来了。

  记: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艾滋病村的情况只是一个特殊的背景,您要展现的是人们内心的丑恶等本性?

  阎:艾滋病是一种肉体的病,是我们能够看到的,但我们心灵深处的病是人们很难感受到的。我希望通过艾滋病呈现出人们心灵的病,这种病不仅艾滋病人有,而且每个正常人都有,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很难看到的。

  记: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死去少年的亡灵来讲述?

  阎:这会使小说特别真实可信,也非常自由。小说通过一个小孩的亡灵来讲述他家族的故事,读者会感到亲切、温馨。但小说的题材非常冷酷,最坏的血头却是他的父亲,好心的老教师是他的爷爷,这样,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优势都具备。而且亡灵,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想看什么就看到什么。

  另外,从小孩的角度来讲述会显得很平实。过去我的小说,如《受活》写得很张扬。《丁庄梦》却相对简洁,类似灵魂的直白,会透露出很多温情的东西,但其中罪恶的东西又会让人浑身发麻。

  “丁庄梦”·评梦

  “这部小说写得有些小气”

  当初阎连科第一次着手了解艾滋病村的情况时,他头脑里琢磨的是要写个类似纪实文学的东西。后来这个想法搁浅后,他又产生了一个更富野心的写作计划:花几年的工夫,写一部结构庞大的小说。

  那部小说的结构是这样的:一个乌托邦的国家,总统是靠卖血起家的,所有的国家大事都围绕卖血,城市全部的管道流淌的都是血。而且写作中将尽力使用类似《圣经》的语言——不流畅,甚至有点笨拙,但包括丰富的意义。

  在阎连科的眼中,由于种种原因,小说《丁庄梦》写得有些小气,缺乏加缪《鼠疫》中包括的巨大的象征意义。但小说也具有不少东方的特征,比如在小说的最后,老教师做了一个梦:大雨天,一个女人手执柳条在泥地里摔打,甩出的水滴变成一个个泥娃娃,与小说开头所引用的《圣经》故事遥相呼应。

  这部“深刻性没有减少、可读性增加”的小说还讲述了一个近乎疯狂却让人震撼的爱情故事。老教师患病的二儿子和同样患病的弟媳偷情后发展至结婚,两人爱得死来活去,但领完结婚证那天,谁都没有力气了,男人发烧,睡不着觉,女人就把自己脱光,用冷水倒在身上,让男人抱,然后男人又发烧,女人接着把冷水倒在身上,如此反复多次,直到男人最后睡觉为止。第二天,女人发烧死掉了,男人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死了,便拿着刀往自己身上乱砍,最终也死了。

  对话

  记:我了解到,国外有媒体认为,《丁庄梦》的问世使您成为诺贝尔文学奖有力的竞争者?

  阎:这种说法不值一提。关于诺贝尔奖,第一,我不去想;第二,那与我无缘,这太复杂。写艾滋病就拿诺贝尔奖,这种想法太幼稚。但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关注更为宽泛的题材,不仅是某个人的命运,而是追求普遍上的意义。

  记:相比过去《日光流年》、《受活》等作品,您感觉《丁庄梦》有哪些新的突破?

  阎:我以前的小说常从想象进入现实,这次的小说的确是从现实进入想象,里面有许多变形的、夸张的、荒诞的东西,但一切都是从现实中提取的。

  写完《受活》,我重新回到小说的起点上去,如叙述上变得平实,几乎无张扬的地方,很亲切。人物众多,写群像的东西,《丁庄梦》里出现了六七个活灵活现的人物,每个人都有几千字。冷酷的东西透露温情,温情的地方显示冷酷,不会一味的坚硬和艰辛。

  “丁庄梦”·写作

  “我的内心被《丁庄梦》写垮”

  去年8月中旬的一天,阎连科写完《丁庄梦》的最后一个字,忽然间觉得烦躁不安,内心无所依附的苦痛和绝望将他压倒,泪水无可遏制地长泄而下。他说,这种感觉在1997年写完《日光流年》时曾经有过,2003年写完《受活》时也曾有过。但那两次都没有这次写完《丁庄梦》来得强烈和难以承受,让自己难以言说。

  他告诉记者,这种强烈的感受,是一种长久写作的崩溃,是对已完成的《丁庄梦》死亡式的祭奠,是从1994年开始动笔写作《日光流年》、到2002年写作《受活》、再到2005年写作《丁庄梦》的长达12年苦痛的积累和爆发。“我一直认为我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但这部小说把我的内心完全写垮了。”

  近日,在《丁庄梦》的新书订货会现场,阎连科建议三种人不要读这本书:一是心灵脆弱的人,因为小说不会带来阅读的快乐;二是追求时尚文化的人;三是想了解艾滋病人真实生活的人,因为小说不是报告文学。

  过完今年春节,阎连科要去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争取尽早帮助那个村子把浇地的工程做完,“现在大概还差两三万元钱,我觉得没做完就对不住村庄的人,而且还有些孩子需要资助。”

  晨报记者 罗德宏 文并摄

  相关链接

  “丁庄梦”·故事

  《丁庄梦》的故事是从“卖血致富”的狂热气氛中开始的。当时政府组织村民卖血,请村里颇有威信的老教师一家家劝说。随后,他的大儿子即村长,便成为村里最大的血头。艾滋病爆发后,村长家的猪、羊、鸡都被人毒死了,后来家里10多岁的小男孩在街上也被人毒死了。

  老教师到县城开完热病(当地人把艾滋病称为热病)情况通报会回来后,劝说当村长的大儿子给那些患病的人家道歉,避免家人再遭悲剧。但遭到大儿子拒绝,父子关系陷入僵局。后来,为便于管理,老教师把没有孩子来上学的学校腾出来,召集村里的艾滋病患者一起居住,但这个小小的集体却暴露出偷鸡摸狗、偷情、乱伦等事情。

  除了学校这条线索外,老教师的大儿子构成另外一条线索,过去他是最大的血头,现在摇身变成当地“热病委员会”负责人,把政府免费发给病人的棺材转手卖给村民,谋取高额利润;后来他还担任当地的“冥婚”介绍人,给那些死去的男女介绍结婚对象。

  小说中还有作者认为“写得很震撼”的一条线,就是那对偷情的男女之间发生的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尾是,村长配“冥婚”配到最后,是把县长家的瘸子女儿配给自己12岁的儿子,小说中男孩的亡灵多次向爷爷哭诉,愤怒的爷爷操起棍子把自己的大儿子打死了。

  “丁庄梦”·作者

  阎连科,1958年出生于河南嵩县的一个偏穷小镇,1978年应征入伍,1985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教系,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中文系。1978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等7部;另有《阎连科文集》5卷。曾先后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和其他文学奖项20余次。其作品被译为多种语言,是中国当代最为重要的作家之一。

  

阎连科:心灵之病甚于艾滋

  艾滋病患者成了家庭最沉重的负担。晨报记者 邹红/摄

  

阎连科:心灵之病甚于艾滋

  

阎连科:心灵之病甚于艾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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