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渐渐消失的石匠村

　　□金陵晚报记者韦晔

　　【金陵晚报报道】我们在传统建筑遗产保护工作中往往只重视对建筑物本身的保护，采取的方法也只局限在测绘、图纸分析、按图纸施工等层面，却忽视了其最初建造过程中传统工艺的保护。

　　——南京大学建筑研究所教授赵辰

　　窦村其实不姓窦

　　窦村位于南京城东郊沧波门外，麒麟镇境内，整个村子主要住户都是祖传的石匠，所以被称为“石匠村”。奇怪的是，窦村五花八门的姓氏中，唯独没人姓“窦”。

　　有一种说法是，当年窦村里的石匠来自五湖四海，就“逗”成了一个村庄。喊啊喊啊，就喊成了谐音——窦村。

　　而据《上江志》记载，其得名与东边小山的孔穴有关。

　　古老的窦村曾有一圈石寨墙将整个村子包围在其中，沿着寨墙设有13个石寨门，是仿照明南京城的13个城门所建的。

　　村里的居住建筑，都是运用当地石材通过传统建造方式建造的石头房子，地面一般是用青条石来铺砌。

　　石头房子内部采用木结构，外部起维护作用的墙体用大小不等的石块通高错缝垒砌，墙基部分一般用大块条石砌5层。所用黏结剂为石灰、草木灰、盐卤的混合物。门洞采用整条石砌门框，并雕刻简单的图案。

　　窦村的石匠在解放后也红极一时。北京建设人民大会堂等“十大建筑”时，就在1959年从窦村选拔了5名石匠进京献艺。据村里的老人说，莫愁湖的一百单八将也是窦村石匠设计雕刻的。

　　窦村曾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认为它是神秘的石头村，宛若一个江南“山寨”。

　　老石匠的不安

　　乘90路汽车至终点站，就很容易打听到“石头村”。可惜的是，窦村先前的石寨墙及13个石寨门早已不复存在了，村中现在盖了大批新住宅，主要是以砖、混凝土等材料建造的房子，而那些运用传统石工工艺建造的老房子却被隐藏在了这些新房子的里面，不深入村中很难体会到它们的存在。

　　在窦村北面的古戏台，现存的只剩下残破的石雕基础和一些石柱、石栏板等构件了。不远处，四四方方的大水井告诉我们这里曾经人丁兴旺。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上世纪80年代以后，很多村民家里生活条件改善后，就自行将石屋拆除翻建成了楼房，街上的石条路也随着路面的不断加高多被掩埋在地下。很多外人看来非常稀奇的石制品，也被村民随随便便地扔在房前屋后，不少石桌石凳都被村民“扫地出门”了。因此，外人可以在村民院子外面见到石凳、石礅和其他的石制日常用品，但是在他们家的屋子里除了现代化家电，却找不到一件石制工艺品了。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保护，再过几年，石头村可能会自然消失。

　　窦村的成富顺老石匠告诉记者，窦村具有良好石工经验的石匠大都年事已高，年轻人无意从事这样的行当，窦村石工传统丧失只是时间问题了。

　　谁让手艺走向消亡

　　“目前窦村最急需保护的不是建筑，而是石工传统，也就是当地石匠用南京地方石材来建造具有南京地方特色建筑的技术传统。建筑是在不断修复中保存下来的，要是工匠的手艺失传了，文物也就失去了保护。”南京大学建筑研究所赵辰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表示。

　　目前传统建筑地方性保护工作很多都是采取“修旧如旧”等方法，尽力保存其地方特有的建造传统。但是由于在具体工程中，却没有注意合理运用传统建造方法，造成了传统建筑地方性特征日趋减弱。

　　赵辰教授和同事在对南京等地的文物建筑修缮工程调研中发现，大多情况下施工并不是由具有当地石工传统工艺的石匠来承担，而且很多施工单位都采用现代化的石工加工工具，对材料进行不符合传统工艺的切割、抛光等工序。再加上建筑师及其他技术人员对于石工传统的轻视，导致传统建筑地方性特征逐渐减弱，并有可能形成恶性的循环直至破坏。

　　“要想维系南京的传统石匠手艺，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有活儿干。”赵辰教授希望主管部门能像重视明孝陵一样重视南京的传统石匠手艺，“这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啊。”

　　窦村与南京城墙

　　赵辰和他的学生王磊通过实地考察、史料检索，从建筑学的角度理清了明代初年南京建都过程中窦村石匠作出的贡献。

　　窦村的石工传统开始于明朝初年。在京城建设过程中，朱元璋曾不断地从全国调集各行业工匠（木工、石工等）来京，组织成各种作坊，而窦村则是全国各地石匠会聚的一个村子。明初窦村石匠主要担负的是修建城墙（包括城门及墙体）、明故宫、明孝陵等重要项目的石作部分，在施工管理上采取分包做法，石作工程分别由窦村各主要石匠承包，石匠们不仅要负责在施工现场进行石构件加工与安装，还要负责石材的选料、开采、荒料加工及运输等前期工序。

　　窦村东南方临近宁镇山脉的重要组成部分——青龙山、大连山，山体大致成西南——东北走向，其中青龙山跨汤山、麒麟、淳化、上坊四地，而且在窦村西北方有一条名为运粮河的运河与秦淮河相连。窦村所处的地理位置，显然是因为当初明代建城时对于方便石材的开采及运输等方面考虑的结果。

　　据赵辰教授考察，南京明初所建的城墙、皇宫等采用的主要石料有青石、白矾石、太阳红，窦村周边山体的地质构成恰好与这些石料吻合。

　　窦村与明孝陵

　　明孝陵申遗工作获得圆满成功，也离不开窦村石匠的贡献。

　　明孝陵在进行保护和维修工程中严格遵守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即尽力保存其真实性；对古建筑实施保护采用传统工艺、传统原材料、传统维修办法进行加固和维修保养。

　　窦村一批具有传统石工经验的石匠担任了石作部分的修缮任务。他们主要负责神道石地面、石台阶、享殿四周须弥座的修整，及三层须弥座上的栏板、望柱的复原。

　　记者了解到，在修复工程中连新石料都是由窦村石匠精心挑选的，为龙潭、青龙山产的青石；而在1993年窦村石匠就曾受中山陵园管理局的委托，完成了明孝陵金水桥的石栏板按原式样复原的工程。

　　“窦村石匠对南京地方特有石材的认识程度，以及对于南京传统石作加工工艺的掌握程度，是其他地方石匠所不能比的。”中山陵园管理局文物处的专家这样解释。(编辑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