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湘女上天山

　　□卢一萍 著

　　“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我国历代用兵西北，主要目的在于平乱，平乱之后在于羁縻，很少用心去彻底改造西北，更无规划久远之计，兴衰废存，时间很短，大多一代而终。共和国的决策者们决定结

　　1950年2月，除了保留一个国防师，其他部队全都一手拿枪，一手拿锹，开到了与天地鏖战的新战场。其实，那是一场更为艰巨、更加漫长的战斗，不亚于三大战役中的任何一场。因为他们开垦的全是寸草不生的沙漠戈壁，碱滩沼泽。数千年来，几乎没人梦想过能从那些地方长出粮食。

　　那时的中国军人，大多是穿上军装的农民，好多人就是为了土地，为了吃上饱饭去参加革命的，开荒种地的活计，谁没有干过？军人们并不害怕这块大地上变化无常的气候，可怕的风暴，置人于死地的酷热和严寒，以及土地本身的沙漠化、盐碱化，他们害怕的是另外一种来自内心的，来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它比任何敌人都强大，它足以把自己摧垮：那就是女人和繁衍。

　　由于战乱的原因，解放时，新疆的汉族人才三十万。为了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部队明确规定：“汉族军人不允许与少数民族妇女结婚。”所以，一个十分迫切的问题就摆在了王震等决策者的面前——那就是官兵们的婚姻问题。王震将军自然知道，刚刚诞生的新中国实施的是“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婚姻自主”的政策，但为了这片辽阔国土的长治久安，他只有采取历朝历代所实施过的政策，那就是依靠屯垦来戍守边陲。而要让屯垦者扎根于此，新疆当时的那一点汉族人口，是不能解决驻疆二十万官兵的婚姻问题的。因此，他把征召女兵作为一项重要工作开始实施。他首先召的就是湖南女兵。自1951年、1952年两年间，就有十多批、计八千余名年轻姑娘，踏上了遥远、漫长而又充满危险和梦幻的西进之路。

　　我搜集到的十二厚本，大开本、豪华精装的师、团史志中，大多只有“某某年，多少名湖南女兵到我师”的字样。这句话背后的一切，都被抹去了。除了部分亲人，很少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很多人只听到了关于她们的传说。一位诗人说过这样的话，传说其实就是历史。我敢肯定，即使这一切真是传说，它的价值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在一份当年兵团六师十六团政治处《1951年上半年妇女工作总结》中看到了这样的话，说女兵们“普遍怕与年纪大的干部结婚，怕不顺个人意，由组织上决定，不按婚姻法办事”。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兵对我说，“阳关以外的凄凉荒芜使它千百年来一直是遥远异乡的代名词。但我们这些女兵并不害怕这些，我们最害怕的就是面临婚姻问题。但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以小我的牺牲换来了一个新的新疆。”

　　湖南女兵们是新疆屯垦戍边大军中特殊的一部分。她们演绎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也演绎着她们的理想与追求，光荣与梦想。她们做了男人们所做的一切。如果说唯有爱能战胜一切，唯有爱能挽留时光，那么，牺牲了爱的她们，生存不知要比别人付出多少倍的艰难和困惑。但她们以人类、以妻子和母亲的坚韧战胜了那一切。这的确让我的内心深感震撼。

　　——她们孕育的不仅仅是后代，她们孕育的是更广阔意义上的东西：爱、宽容、大义和坚韧的精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