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冤案：大学生被错判弑父

　　■核心提示

　　村支书高先宝突然被害，警方组成六十多人的破案阵容，很快锁定准备考研的儿子高宏亮弑父，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高宏亮有期徒刑15年。19个月后，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的裁定终于让高宏亮走出了看守所。然而，至今高先宝的被害仍是悬案……

　　2005年12月16日，大学生高宏亮一走出安徽巢湖市无为县看守所，就与等候的亲友相拥而泣。19个月里，身体健壮的他已经是疾病缠身，身心憔悴。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被人杀害；更想不通，公安机关竟然锁定自己为杀害父亲的凶手。在家人村民的簇拥下，高宏亮回到家中，看到19个月仍然没有拆掉的父亲灵堂，便号啕大哭起来……

　　老父被烧死在祖坟前

　　2004年5月10日23时，白天刚从巢湖老家返回宁国工作单位的高玲丽突然接到母亲电话，称家中有急事，要她立即返回。刚跟母亲通完话，电话铃声又骤然响起，二舅张求寿与弟弟高宏亮又先后打来电话，都说家中有急事，要她与哥哥高晓波立即回家。

　　高玲丽在家时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白天，高玲丽还在巢湖老家，她是几天前接到父亲电话回家看望病重外公的，与她一样赶回家的还有在合肥读大学的弟弟高宏亮、三舅张求全与女友沙某以及表弟张正勇。上午，她陪母亲张求香到巢湖市看病，中午到家后父亲还没有回来。父亲高先宝是几天前受乡政府的指派与另外3人一起去上海出差的，高玲丽本想等父亲回家见面后再回宁国市的单位，但她因为假期到了，没等见到父亲，便乘车回宁国市了。

　　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深夜，班车早已没有了，高玲丽与哥哥高晓波包了一部出租车直奔巢湖。

　　凌晨1时30分，在巢湖市第一人民医院，她与哥哥一下车就见到等候在医院门口的弟弟高宏亮、母亲张求香与几个关系不错的本村村民。高玲丽被告知她父亲被人害了，正在抢救。她见到父亲全身缠满了绷带，血水渗了出来。高玲丽强抑悲痛呼喊着父亲。

　　一个小时之后，父亲撒手人寰。

　　高先宝当年58岁，是巢湖市无为县太平乡革古行政村有着40年党龄的老党支部书记，一直主管全村计划生育工作。几天前，他受乡政府的指派与另外3人一起去上海出差。10日15时才回到家中，晚上亲手为全家人做了一顿饭，并与妻子张求香、小儿子高宏亮以及一些亲友一起吃了晚饭。晚上21时，高先宝在离家只有50米的祖坟前被人打倒后用火点燃……

　　高先宝的尸检表明：自颈部以下烧伤面积达90%以上，左足炭化、骨骼外露，左小腿内侧、右小腿后外侧皮肤炭化。

　　警方相继带走亲友

　　高先宝被害，巢湖警方迅速组织了六十余人的专案组展开侦查，专案组的办公地点就设在村里。高先宝家人滴血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5月14日凌晨，高玲丽的三舅张求全首先被传讯；接着，5月15日，在父亲灵堂守灵的弟弟高宏亮被民警带走。随后，母亲张求香和远在天长县的张求全女友沙某以及表弟张正勇全部被警方相继传唤。亲人一个个被警察带走，高玲丽有些看不懂了。她跑去问办案民警：我家里人怎么去了就不回来啊？警察告诉她：这是我们破案的需要，他们正在协助破案。

　　亲人们陆续“配合破案”回来了。三舅张求全的女友沙某在专案组被留了8天回来了，第10天表弟张正勇也被放了回来，半个月后，张求全也回了家。

　　他们告诉高玲丽，警方认为高先宝是儿子高宏亮杀的，并怀疑他们都是合谋。听了这话，高玲丽大为震惊，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弟弟高宏亮已经被刑事拘留。当高玲丽再次到专案组询问弟弟为什么没有回来时，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他在协助破案。

　　5月29日，警察传母亲张求香到专案组去，由于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被害后又遭受精神上的打击，高玲丽就陪着母亲一起去了。当晚，警察告诉她：张求香不能回去。此后，张求香以涉嫌包庇被刑事拘留。6月10日变更强制措施后回家。

　　6月13日，高玲丽再次找到专案组询问弟弟情况。这回警察明确地告诉她：你父亲是你弟弟害的！

　　高玲丽听了一愣，接着就急了：“这不可能！”但是，警察却告诉她：高宏亮已经被送到了巢湖。

　　儿子“弑父”身陷囹圄

　　几天后的6月25日，高玲丽没有等到弟弟平安归来，而是看到了巢湖日报以《祸起萧墙儿子一怒杀害父亲无为“5·10”命案告破》为题，对这起案件的公开报道———

　　经专案民警侦查核实，案发当晚20时30分，犯罪嫌疑人高宏亮见父亲喝酒过量，并对其母亲进行辱骂，特别是父亲骂自己是“杂种”感到很生气。21时，高宏亮看到父亲向祖坟那边去了，就远远跟着到了老祖坟处，见父亲在那里燃起一堆火，并打躬作揖，口中念念有词，就上前拉父亲回家，要父亲回家好好照顾母亲，但遭到父亲的辱骂、殴打，激怒了高宏亮，随后父子两人就在祖坟前厮打起来，高宏亮将父亲打倒在地不动后，认为父亲已经死亡，就跑回家中想怎样处理这件事。当他在自家平房顶上对现场观看，看到现场仍有火光，便萌生把父亲“尸体”烧掉的想法。于是，高宏亮从家中楼梯处取出一瓶油返回现场，将父亲的衬衣与裤子及鞋脱下，然后在父亲的身上浇上油点燃……

　　看着报纸，高玲丽大脑里一片空白……

　　2004年6月30日，高玲丽与哥哥高晓波辗转找到芜湖市深蓝律师事务所谢长根。谢律师简短地了解案情，特别是看了公开的报道之后，深感扭转此案之艰难。

　　谢律师了解到，警方之所以锁定高宏亮是杀害其父亲的凶手，理由是案发现场周围交通不便，案发时间在晚上21时，此时不可能有外人进入，即使有外人进入也不可能掌握高先宝夜间上祖坟的情况，因此，警方最后推测此案是高先宝身边人所为，再经过对当晚一起吃饭的5人审查，发现当晚高宏亮与父亲发生了冲突，因此确定了高宏亮为杀父凶手。而高宏亮的供述则“反反复复”，具有丰富经验的谢律师很清楚犯罪嫌疑人交代“出尔反尔”的根本原因。

　　在进一步调查中，谢律师了解到高先宝在医院病房抢救时曾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当时与其有亲属关系的巢湖警察高某和村医高道宏在场。高先宝曾说：“暗害……两个人……棍子打……油烧……不认识……”这个证据被警方以高某与高先宝有亲戚关系为由否定了。

　　2005年1月31日，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终于开庭审理此案，谢长根律师依据掌握的证据，为高宏亮做了有力的辩护。

　　然而，3月5日，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高宏亮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宣判后，高宏亮当即表示不服，要求上诉。在法警的押送下回到监所的高宏亮立即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下两份血书，一份“还我清白”，另一份“我本清白，却被冤枉，请求社会帮助”。

　　二审期间，安徽省高级法院经过审理之后，于2005年5月13日作出终审裁定，撤销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发回重审。

　　7月11日，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在没有获取任何新证据的情况下，依然作出了几乎雷同的判决。7月14日，高宏亮在宣判笔录上签字时写道：“我一再被冤枉！我要上诉！”

　　10月25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来到案发地无为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这起久拖未决的“儿子杀父”案。

　　人虽释放真凶是谁

　　2005年11月14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撤销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高宏亮的有罪判决，宣判高宏亮无罪。省高院的判决书下达到巢湖之后，巢湖市法院直到12月16日才宣判，高宏亮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案发之前，在合肥工业大学读书准备考研的高宏亮是接到父亲通知，于5月7日回家看望病重外公的。就在高宏亮被警方带走后，外公承受不了打击，病情恶化，第二天就离开了人世。高先宝的妻子张求香一直在“监视居住”中过日子。2005年1月24日，民警来到高宏亮家，见到其哥哥和母亲，拿出一份日期写着2004年12月8日的解除监视居住决定书，要求两人签字。两人要求民警将日期更改过来，但民警不肯，两人也拒绝签字。至今，张求香的“监视居住”仍然没有被撤销。

　　高玲丽本在宁国电视台广告信息部工作，有不错的收入，但是弟弟蒙冤之后，她被迫辞去了工作，先后辗转在公安局、检察机关、信访部门，陈述弟弟的冤情。为了省钱，她在各部门之间奔波时不敢乘车。几个月的奔波，她本就不多的积蓄很快用完了，情急之中，她以一万多元卖掉了准备造房子用的宅基地。

　　在长达19个月的不停奔波上访之中，有人说，那么多警察难道还会弄错？你不要再浪费精力了。在高宏亮冤案“两上两下”的过程中，高玲丽多次找到巢湖市办案单位，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个案是翻不了的。个别法官还不屑一顾地说：已经不错了，就判了15年，你还上什么访？甚至还有办案人员对她说：你不要上访了，不就是15年吗？让你弟弟表现好一点，到时候我们再给他减刑，三五年不就出来了！只要你不上访，服刑的地点可以由你选择，可以不送农场，留在巢湖铸造厂(劳改场所)也可以呀！这难道就是对蒙冤弟弟的“优待”？她坚信弟弟是清白的，一定要为弟弟洗清冤屈。

　　截至笔者发稿时，高宏亮被无罪释放已经一个月了，上门看望的全是亲友与本村村民，而铸就这起冤案的单位却没有一个人给出片言只语的安慰。家中，高先宝的灵堂仍然没有被拆掉，遗体仍然在殡仪馆存放，高先宝的被害仍然是个悬案，真正杀人的凶手还没有抓到……

　　（据《民主与法制时报》报道）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