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乍读到美三角洲航空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的消息时，我的第一反应：啊，理查德·泰勒(RichardTylen)为其设计的时尚新制服可咋办呢？在去年春天的纽约时装周上亮相的“三角洲”空服系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T台上扮成空姐的模特个个看上去咄咄逼人，身怀使命，好像撩起裙摆，吊袜带上正插着已预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当然，泰勒的本意其实是带你重返旅行的经典时代，那花稠锦叠，唇软尘香的上世纪六十年代。
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是美国飞机旅行的黄金年代。彼时，普通航班都会给女性乘客递上玫瑰花，每位乘客享用着包括七道菜的飞机餐，盛装在精美瓷盘上，空姐在几千英尺的云端游刃有余地煎蛋卷炸牛排，恰巧有孕妇破了羊水临盆在即，空姐将手中的平底锅一甩，撸起袖子就可以接生。空姐固然能干，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硬朗有余，阴柔不足，她们像女仆护士，像军队文书，像需要季节性歌唱生活美好的合唱队员，可唯独不像空中奇遇的对象。
1965年，美Braniff航空公司雇用了广告才女玛丽·威尔士(MaryWells)，她的使命便是开创一片“性感的天空”，使用大牌时装设计师设计制服便是关键一招。当时如日中天的意大利人艾米里奥·普奇(EilioPucci)拔得头筹，他标志性奔放明亮的几何印花让灰蓝的天空变得目不暇接起来，霸占空中三十多年的乏味三件套被彻底丢弃，A型线条，蓬蓬状裙裤，紧身弹力连衣裤，可大变四种造型的连衣裙，用丝巾扎的帽子，天鹅绒围巾，饰珠腰带，藏着绿鞋跟的粉红亮漆皮高跟鞋等都被一骨脑儿地端进了机舱，犹如时装秀目不暇接的后台，空姐们孜孜不倦地学习着普奇搭配的艺术：淡粉红色、洋李红色的短裙可以和六种不同普奇丝巾搭配，或扎发或围脖或束腰，让人不禁为姑娘们担心：每天早上单是搞定丝巾都有可能让她们误了航班啊。
那年头很少有人在飞机上对空姐嘟嘟哝哝的，乘客们沾沾自喜地要杯水喝，小鹿乱撞地渴望被她的眼角扫到，只觉得请她入座，为她斟上一杯冒着茁壮气泡的香槟才是硬道理。从纽约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从伦敦到卡拉奇，普奇的印花丝巾在城市的上空，一次次地掀起春光乍泄的一角，就在超音速飞机还处在试飞阶段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那些风情万种的Braniff空中女郎早已在乘客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超音速的波澜。
普奇在云上的年代俱往矣。飞机旅行的黄金时代俱往矣。时至今日，飞机早已形同行驶在云端的长途郊县客车，美国国内航班的餐点早已变成一内装土豆片一袋，冷三明治一片，表皮皲裂，绘图橡皮大小的巧克力布朗尼饼一块的牛皮纸袋……即使现在仍然还有KateSpade为低成本航空公司SONG，StanHerman为美联航设计制服的新闻传来，那只为乘客增加猜忌，暗忖那套套光鲜的制服定是以越来越恶劣的空中服务为代价而换来的。泰勒的那些价格不菲的火红制服将从今年“五一”起，穿梭在“三角洲”客机窄小的甬道里，恰似天边朵朵破产的云。朵朵破产的云横竖横地想：反正再挣钱也是还不了贷了，倒不如先挣钱买花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