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

　　我从放映《无极》的影院里中途退场。回去的路上，莫名地想起聂鲁达的一句诗：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我在想，剥去那些绚丽的色彩与电脑制作之后，这部电影里还剩下什么呢？

　　然而，我仍然禁不住国内外大片的诱引。2006年的情人节前，我又一次坐到影院黑暗的座位上，准备了足够激烈的心跳迎接《金刚》的到来。

　　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闷、心理历险、视觉刺激之后，等待我的却是无法遏制的意料之外的眼泪。影院永远是一个特殊的所在，它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相聚，在黑暗中沉浸、冥想，怀揣各自的记忆，却拥有同一个感动。与其说《金刚》让我们为一只野兽流一次眼泪，毋宁说是为了世间不能成全的共同的忧伤流一次泪。

　　金刚是什么？一只生存在骷髅岛丛林里面的巨型猩猩，凶猛，具有毁灭性的破坏力；呈现在荧幕上的金刚，是电脑特效制作的金刚。然而，这只孤独的巨兽却拥有了深情忧伤的眼神。安，那个经济大萧条年代里无所依傍的美丽女子，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她的漂亮面孔和金发陷在食不果腹的凄凉与孤寂里。拍摄电影寻访神秘岛的旅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宿命。利益与贪欲、挣扎与彷徨，恐怕是所有都市人的心灵软肋。安在踏上船舷的那一刻，说了一句：“美好的东西从来都很短暂”。一语成谶。

　　安与金刚短暂的美好是什么？

　　是首个回合之后，金刚弃安而去，还她自由的那个瞬间；是金刚和暴龙拼死搏斗救下安后的那份泰然；是安在金刚面前翻筋斗、玩石子驱赶惊恐时，人兽之间穿越物界的眼神交流；是安与金刚坐在峭壁上，欣赏日落余晖时的静谧与安详；是金刚从都市车流人流中咆哮而过，寻找安的疯狂与执着；是金刚手握安在冰湖上滑行时，令人动容的诗意与优美；是金刚在帝国大厦楼顶凝望安的最后一抹不舍的眼神……而这一切，统统短暂。

　　从金刚爱上安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它的悲剧结局。“是美人杀死了野兽”，1933年老版本沿用过来的台词，为影片画上最后的注脚。我知道，多少是因为金刚的拼死相救，使得安对它动了恻隐之心。但我不认为这是爱情，那种无所依傍的孤独感，才能真正连接他们。弱小的女子在人间挣扎求生，在丛林为自己的生命绝望奔跑，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金刚般无需回报的爱吧？作为丛林之王的金刚，它是矛盾的，具有强大的摧毁力，但是孤独而渴望陪伴。安无力阻止利欲熏心的同伴捕杀它，将它带回城市，成为人类“文明”的殉葬品；她所能做的，只有拒绝与金刚同台表演。在金刚坠下帝国大厦的那一刻，安眼中的泪水恐怕不仅仅为金刚的死去而流，人世间总有着那么多的不可理喻、不能挽回。为什么人类的眼睛总是看不到最纯净的颜色？为什么人的爱情抵不上一只野兽的纯粹？为什么最残忍的动物恰恰是人类自己？安在帝国大厦塔顶向冲过来的飞机挥动双手的时候，我听到周边唏嘘声一片，压抑的悲伤潮水般涌上心头。

　　落日的余晖反射在哈德逊河的水流上，金光潋滟。只有来自大自然的阳光是共同的，让生命最后时刻的金刚想起在丛林里和安一起看的辉煌日落。“BEAUTIFUL”，安缓缓对金刚吐出这个词。这是人兽之间最温暖美感的瞬间。

　　在2006年情人节来临之前，一只巨猩教给看电影的我们———什么是爱。作者:□殷健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