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艰险—记一次登山

　　车停处，忽然就看见眼前高高的山冈上有一堵峭崖，上有铁索拉牵，悬一间亭庙凸现于高远的蓝天。那就是我们要去的云南宾川县观音箐风景点么？心魄立即被牵动了，跟着几个踊跃的后生，我沿着山箐往上爬。

　　路曲折地在丛生的怪石中盘旋，很陡。前后左右嶙峋的石块挤搡得人踉跄。山石间只要是稍存薄瘠红土的地方，就长满仙人掌。它们肥硕却明明暗暗长着毒刺的手，横七竖八

　　一转眼，同行的一对青年男女就爬进犬牙交错的乱石丛中去了。那里有几个“仙桃”已泛着成熟的微黄。女的采一片灌木的阔叶递给男的，男的就踮起脚，用叶片包住一枚果实，去拧去扯。一会儿，姑娘手中就有了四五个绿叶小包裹。仔细地撕去带绒刺的皮，他们开始吃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情意绵绵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热。

　　也许脚下的路，原本是为了一试登山者心志的。越走越险，越走越陡，后来竟到了非得在石缝中爬行不可的程度。有几个人就踅向了山腰。那里，是有着一条较好走的路的。

　　那一对青年却用眼睛互相鼓励着，没有易弦更辙，继续照直上攀。

　　何从何去？我犹豫着。

　　那男的手一扬，就朝我抛来了一个绿色包裹。仿照那对年轻人，撕去“仙桃”的皮，我把一行清晰的齿印留在手中黄软的果肉上。很快，从一种清幽淡远的甜香里，我咀嚼出了那年轻男子的意思。是的，这是一种无声的召唤。召唤我对自己进行一次挑战。吃完剩下的“仙桃”，我咬咬牙，加快了攀爬。

　　那对年轻人忽然就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有一道裂缝。幽暗、阴沉、深邃。我探身细细窥视，发现里面竟有一条通道，只是更狭窄、更险，稍不留心，就会被碰得鼻青脸肿，甚至摔断腰腿。

　　这时返身，还来得及，我不禁又犹豫了。

　　可是，从模糊看得见的、两个匍匐蠕动的人影的岩缝深处，隐隐传来了嘻嘻的笑声。那对年轻人，又用他们自信的快乐揶揄我的怯懦了。无奈，我只好依样卧倒，沿着岩石洞穴向前蛇行。

　　对于真正的登山探险者来说，这也许仅仅算得上一种小儿科似的演练。但对于我这样长年伏案工作的人，生活确实在这里铲除了它平庸的覆盖层而显现出了一种奇险。我是一朵柔韧的云吗？依着石缝的宽度、高度变化着存在的形态；我是一种粘稠的汁液吗？顺着石缝的坎坷曲折缓缓地流淌。有时候，我要像一只吊桶，晃晃荡荡把自己往深处放；有时候，我又要像一抹火苗，忽悠忽悠使自己向高处窜。我是重温了自己的敏捷和矫健了。我觉得自己又步入了青春的时光。

　　我终于穿越过最后一道险阻，重见了朗朗阳光、碧碧晴空。我不禁纵声大笑。笑声，从来没有过的旷达、舒放。

　　这里是山“腰眼”处，脚下的路，相对平展。前方，一堵峭崖，一间悬着的亭庙，依然飘渺。身后，一道深谷，仙人掌和怪石层迭交错，依然神秘，不远的草坪上，一棵大青树浓荫匝地。那对年轻人，早已挤挤挨挨地坐在一段裸露的树根上了。他们正在吃一枚先前采到的“仙桃”。那小小的果实，很殷勤地在替他们传递彼此的吻痕。有那么一瞬，我清楚地看到，中介物被“精减”了，两张嘴紧紧地胶着在一起。

　　我的口腔，此刻又被一种清幽淡远的甜香盈满了。这是从那爱情得到了升华的心庐里弥漫过来的吗？

　　“感谢艰险！”这一定也是回响在那对年轻人心中的一句话了。

　　作者简介

　　袁鹰，笔名原因，现为春城晚报副总编辑，高级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昆明作家协会理事。出版有《相思草》、《情感小屋》、《访问春天》、《在生活的郊野》、《听雨》、《斑斓乡愁》及《风花雪月的故事》等个人专著。其中《相思草》、《情感小屋》先后获首届、二届云南文学奖。1982年开始在《人民文学》、《散文》、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400余篇。曾获中国新闻奖暨中国报纸副刊好作品银奖，多次获该项奖铜奖和中国报纸副刊年度好作品一等奖。有部分作品被选入《散文诗选．中学生文库》、《20世纪中华散文英华》、《现当代散文300篇》、等30多种选集中。多篇作品被选入中小学辅导教材。

　　原 因（滇池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