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的学杂费免了

　　按照《国务院关于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的通知》，2006年，西部地区农村义务教育阶段中小学生全部免除学杂费。新学期开始了，“义务教育国家办”，能否在中国西部顺利实施？这项惠农新政如何在财政贴补上兑现、落实？一个“免”字能否解决西部教育的全部？本报驻宁夏记者进行了调查——

　　在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课本费，让每一个农民子女享受真正的义务教育

　　宁夏农村，春节刚过，依然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农民，对教育免费还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有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关。而一些学校的负责人已经开始筹划免费后的教学安排，因为政策的实施，必然有一批失学孩子重返校园。

　　免“债”——“我再也不用为孩子上学而找人借钱了！”

　　家住宁夏永宁县望洪镇东河村的叶荣，第一次听说要免除农村学生的学杂费，是在正月初三亲朋聚会的饭桌上。当时，她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是她当教师的伯父亲口讲出来的，言之凿凿，不容置疑。她心花怒放，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今后，再也不用为孩子上学而借钱了！

　　此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但叶荣在她那一贫如洗的家中向记者讲起时，兴奋之情仍然溢于言表。她告诉记者：这是这个春节里，她听到的最高兴的事。

　　记者了解到，这个四口之家只有两亩地，本来日子就过得很紧张。不料，丈夫王明强在两年前摔断了腿，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女儿上学的学杂费也成了问题。每次开学前，叶荣都要回娘家向妈妈借钱。她8岁的女儿上了两年学，她竟回娘家借了三次钱。她说，借到后来，我都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叶荣自己只读到初三，而比她大的两个哥哥都没有读到初中毕业。当时，她看到家里十分困难，就主动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打算。她的父亲在向记者说起这段往事时，仍然一脸无奈。

　　免辍学——“免了学杂费，我就再也不会让我的孩子辍学了！”

　　与叶荣家的情况相比，家住永宁县望洪镇望洪村6队的李克信也好不到哪里去。记者走进他那破旧、阴暗的家时，只见炕上铺的盖的都已经相当破旧。四处望望，竟没有看见一件像样的家具。惟一的电器，是摆在显眼位置的电视机，那是今年春节前几天才花200元买的二手货。这个只上过四年学就因贫困而回家务农的中年汉子，至今还为自己的过早辍学感到遗憾。

　　如今，他的两个儿子李佳佳、李龙分别读初二和小学六年级。他几乎每年都为孩子们的800多元学杂费发愁，不得不卖点粮补交学杂费。2005年春季开学时，他卖粮卖了几百元，但还是不够交学杂费的，只好又向弟弟借了200元。由于家里贫困、缴费困难，而李佳佳学习又很一般，李克信就在儿子上到初一时不让他继续念下去了。是老师的及时家访，把孩子又拉回了校园。

　　记者问正在烧火的李佳佳:“愿不愿意上学？”李佳佳毫不迟疑地回答：“愿意！”

　　2005年，国家免了农业税，李克信家受益100多元；现在，国家又免了学杂费、课本费，除去了他的一块心病，再也不会让孩子辍学了。李克信告诉记者，“孩子们能考上什么学校，我就让他们上到什么学校，我再也不会拉他们的后腿了！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比我有出息！”

　　陪同记者采访的望洪中学校长杨金宁、政教主任荀琳告诉记者，每年开学时，都有许多学生辍学，老师们便分头去家访，苦口婆心地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尽管饱受白眼、冷遇，但还是能把五六十人重新拉回到课堂。据他们分析，学生辍学，原因很多，交学杂费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现在，免了费，辍学就会大幅度减少，我们也用不着再那么辛苦地为此家访了。”

　　免经费困难——“此事要强力推动，特事特办。”

　　宁夏义务教育阶段现有98万名学生。去年，在中央的支持下，宁夏推行“两免一补”优惠政策，有53.7万农村贫困学生受益，其中在南部贫困山区受益面已经达到95％，举债求学的现象，在那里的小学、初中已经很少了。

　　这次，国务院推行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免除了农村小学、初中学生的学杂费。中央根据各地经济社会发展和财力状况，对中西部又给予重点支持。中央确定，免除学生学杂费和学校公用经费的款项，由中央和地方分担。分担比例西部地区为8：2，中部地区为6：4。而西部免除教科书的资金，全额由中央负担。

　　在宁夏最近召开的贯彻中央精神的会议上，自治区党委常委、政府常务副主席王正伟强调，此事要强力推动，特事特办。他说，这次改革，中央拿了大头。在宁夏承担的分担比例中，自治区财政又承担了大头。自治区决定加大补助力度，将免学杂费的范围从农村扩大到城市，全部免除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在校生的学杂费。他要求各市县确保自己承担的经费及时足额到位，因为由各市县承担的经费已经是“小小头”了。

　　记者在永宁县采访时，县教育局局长孟学礼告诉记者：由县财政负担的经费是50万元，县上拿出这笔经费不成问题。

　　而对于南部山区的贫困县来说，当地财政更是无须为此掏一分钱。固原市教育局副局长王耀臣对记者说，我们只要抓好落实就行了，不用再为钱操心。

　　这样，宁夏除了原有的53.7万贫困学生继续享受“两免一补”外，其余的45万人从今年春季开学起也可以免交学杂费了。

　　这样，按原来宁夏制定的“一费制”标准，一名小学生一年就可以少交238元，一名初中生一年则可以少交360元。在整个义务教育阶段，共计可以少交2508元！这对许多贫困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过去，在宁夏有一半的县基本不向学校划拨公用经费，以致有的学校连用一张稿纸、一根粉笔都要一一去数，就连冬季取暖也成了问题。现在，有了上级划拨的公用经费，各个学校都可以维持正常运转。

　　银川市教育局局长张晓沛告诉记者，银川市除了保留原有的公用经费外，又增拨了新的经费。这样，所有学校的办学经费都会有较大幅度的提高。有的学校甚至可以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两三倍的公用经费，这充分体现了银川市政府对教育的重视。

　　中央为此向宁夏划拨了1.2亿元资金。按分担比例，宁夏只要拿出2400万元配套资金就可以了，但宁夏因为扩大了范围，拿出的远远不止此数。在自治区教育厅记者看到，自治区财政划拨的5835万元已经到位。

　　增加这么大一笔资金，对于地方财力相当紧张的宁夏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义务教育，至此完全成了政府“买单”的免费教育。

　　免混乱——“校长和教师都可以解脱出来，一门心思抓教学质量了。”

　　“免除学杂费，这个事办得太好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最大的福音！”银川市教育局局长张晓沛对记者说:“此事成为最近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中低收入家庭尤其高兴。广大教育工作者更是喜气洋洋，大家都感到教育工作者的社会地位提高了，真是扬眉吐气！干教育，也更有劲头、更有奔头了。”

　　张晓沛告诉记者，过去，有不少校长和教师被迫“不务正业”，整天琢磨弄经费、找项目。现在，思想的混乱可以消除了。校长和教师都可以解脱出来，一门心思抓教学质量了。

　　过去，学校乱收费一直是个社会反映强烈而一直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张晓沛局长告诉记者，2002年，银川市查处中小学乱收费共计200多万元，有十几个校长因此受到处理。经过持续不断的整治，2005年只查出23万元（已经全部退还），但仍没有完全禁绝。现在，农村学校不仅免除了学杂费而且免除了住宿费，城市学校也只能按标准收取住宿费，另外只能据实收取统一购买的作业本费，教辅材料购买完全自愿，学校就再也没有其他收费名目了，这样公开透明、一目了然，将从根本上消除乱收费的痼疾。

　　此前，宁夏每所学校都有学生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要求减免学杂费等费用，而这笔费用基本都是由学校自己“消化”了。其中多数是从收取的学杂费中按比例进行补贴，这也无形中加大了学校的经济负担。在银川市管辖的范围内，仅小学、初中的贫困生就有4451人。尽管已有37586名贫困学生在去年享受了“两免一补”，减免的总金额达到1178.9万元，但仍有许多贫困生未能享受照顾。现在，这笔款项统一由国家解决，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学校的负担。而教育经费的提高，将有助于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学质量。

　　固原市教育局副局长王耀臣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去年，国家在义务教育阶段实行“两免一补”，固原市有194325名小学生、70608名初中生得到“两免”，24221名小学生、44713名初中生享受“一补”。当年增加的小学、初中学生就有16041名，初中入学率一下子提高了14.2个百分点，“普九”进度明显加快。此次改革将使当地的学生入学率、巩固率进一步提高。

　　张晓沛高度评价这次改革。他认为，这对促进教育均衡发展和教育公平，缩小不同区域、学校和城乡之间的差距，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都将产生巨大的作用和影响。

　　免不了的担忧——“必须妥善解决遗留问题和新的矛盾。”

　　“贯彻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有许多遗留问题，也会产生新的矛盾，必须及时解决。”记者在采访中听到这样的呼声。

　　张晓沛局长分析，随着免费义务教育的实施，将有大量农村学生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涌入城市、特别是中心城市的学校，这将加大城市义务教育的压力，城市的学校和师资都难以满足这种需求，而教育部门很难控制这种流动。

　　现在，宁夏部分地区中小学教师缺编，有些学校不得不聘用代课教师。据宁夏教育厅掌握的情况，宁夏现有小学代课教师1804人，初中代课教师1046人。实际可能不止此数。某市的一个区就聘用272名代课教师，每年的工资福利支出达160多万元。在很多地方，代课教师的工资多是学校靠收费解决的。现在，取消了收费，上面的拨款中又没有将其列入，学校的正常教学将因此受到影响。此外，学校勤杂人员的工资，因为没有列入预算内，也将成为新的问题。据了解，一所学校的勤杂人员，多的有七八个的，少的也有两三个。加起来是个不小的数字，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现在，中小学的班主任津贴仍是十几年前的标准，每月只有十几元，实在太低。由于标准太低，许多学校便自筹资金，自行提高了标准。在永宁县，农村学校提到五六十元，城市学校已是上百元。银川等城市则远远高于此数。就是这样，仍有许多人不愿意当班主任。一位教育局局长告诉记者，曾经有人托关系找他说情，希望不再当班主任。现在，班主任津贴按规定将降到原来的标准，将使问题更加突出，学校的管理工作因此越来越难做。因此，有关人员希望将津贴提到合理水平并明确由地方财政予以解决。此外，教师的福利待遇问题也将因新的管理体制而突显出来。

　　此次减免学杂费、课本费的补贴，是按2004年实有人数确定的，而实际上宁夏近两年学生增加较多，特别是随着“普九”步伐的加快，初中学生迅速增多，相应的补贴也因此增加。有关人员希望能按现在的学生人数补齐差额。

　　为了“两基”验收和开设微机教学，有些学校不得不在前几年向本校教师借款，而有些借款至今仍然没有还清。某县教育局局长告诉记者，全县这些借款共有200多万元。但是，按上级有关规定，专项资金不得用于还债。那么，这么大一笔债务如何偿还？许多人对此忧心忡忡。

　　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的改革，影响是巨大的、深远的。这是记者几天调查、采访的突出感受。免除了西部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杂费、课本费，不仅仅免除了许多贫困家长的经济负担和脸上的愁容，而且免除了贫困孩子的心理压力，免除了许多学校办学的烦恼，免除了乱收费的缠绕！而它换来的是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的感谢和爱戴，办学质量的迅速提升，中华民族整体素质的提高，社会的和谐进步、公平公正、均衡发展！

　　编者注

　　按照国务院通知，2006年，西部地区农村义务教育阶段中小学生全部免除学杂费。开学在即，此政策落实情况如何，给西部农村广大贫困家庭带来了什么变化？本期《观察》特整版予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