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小考

　　单双向道

　　钟洁玲

　　在李碧华看来，男人之所以爱狐狸精，是想逃避人间责任。蒲松龄不这样看，他说:底层穷酸文人，前途渺茫，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最需要画饼充饥的娱乐，狐狸精应运

　　狐狸精是怎么来的？不太确切。

　　不过，让狐狸精转型成人，再大放光彩地进入文学史的，是清代的蒲松龄。300多年前，贫苦儒生蒲松龄屡试不中，怀才不遇，仕途无望，屈居乡中。或许是娱乐太少，只好把狐狸当宠物(至今在蒲松龄故乡——山东淄博市淄川区蒲家庄还有人养狐狸，纪念蒲爷)。每天在村头路边茅亭下摆一个茶摊子，供远道而来的人歇脚，互相交换奇闻怪事。那些过路客喝足茶水，便信口开河，大放厥词，神鬼异形，无所不及，讲完拍拍屁股就走，留下一堆真假难分的故事，这就成了蒲松龄的小说素材。

　　生活乏味爱情酸苦，逼得想象力发作，蒲松龄摧枯拉朽，塑造了一只又一只狐狸精。狐狸精成了理想爱情的化身。

　　男人为什么爱狐狸精？一是狐狸精都长着瓜子脸，袅娜多姿，妖媚迷人；二是狐狸精捎带着三分邪气，温柔放荡，可爱可亲叫人心头酥软；三是她总在夜间出现，排解寂寞，白天自行消失，让男人正常工作；四是她不愁衣食，毋须赡养。

　　以上好处，一条优于一条，最后的“不愁衣食，毋须赡养”至关重要。想想看，书生赶考，穷困潦倒，夜投破庙，饥寒交迫，狐狸精于危难之时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不问因由地红袖添香，爱你没商量。

　　怪不得李碧华说:“男人等了半生，等的就是狐狸精。”

　　蒲松龄是李碧华的“祖师爷”。不过，在对待狐狸精的问题上，他们有分歧:在李碧华看来，男人之所以爱狐狸精，是想逃避人间责任。蒲松龄不这样看，他说:底层穷酸文人，前途渺茫，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最需要画饼充饥的娱乐，狐狸精应运而生，是穷苦男人的心灵鸡汤。这样的嘴巴过年，你要他负么子责任呀！

　　那时的狐狸精颇有点人文精神。

　　可惜，300年太短。不知从何时起，世风大转，狐狸精只爱成功人士，人们把破坏夫妻关系的“第三者”叫作狐狸精；被狐狸精伤害的“第二者”，叫黄脸婆。

　　有位美女让一位千万富翁抛妻弃子跟她结婚，她对人说:“我找到了一生灵魂的停泊地。”众人都不信:咦，你明明是找到了肉体的停泊地，怎么扯到灵魂上去？这不是狐狸之言又是什么！

　　李碧华对狐狸精的评价是:“一个女人要在脖子上围一条狐狸皮，就是双重的坏。因为那名贵的草皮，不是她个人经济能力范围内的，必然是使了一些手段，由男人掏腰包。如果男人是受不住诱惑自投罗网，她更是三重的坏了。”

　　时下的狐狸精古风尽丧，已经抛弃“不愁衣食，毋须赡养”的优良传统。但是，男人依然爱狐狸精。在爱情的“三角”大战里，狐狸精与黄脸婆各施各法，两败俱伤，而真正的肇事者却逍遥法外。

　　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