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有多远

　　拉赫曼·冈赫拉曼布（伊朗）责任编辑 魏英杰 刘景 单雪菱

　　下一场就是“伊朗战争”了吧？相信许多人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这个国家正走在对抗国际社会的道路上。由于坚持拆掉核封条，它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忤逆了安理会所有五个常任理事国的意志。

　　于是，伊朗核问题被提交到联合国，连一向支持伊朗进行民用核开发的俄罗斯和中国都投了赞成票。这让德黑兰的决策者们惊惶不已。一度，他们认为伊朗核问题离安理会还远着呢，一则俄罗斯和中国会反对，二则西方对伊朗什叶派堡垒的宗教地位仍然忌惮，妥协和外交将是其主要手段。

　　事已至此，那最强硬的遂提出，伊朗干脆退出《核不扩散条约》（NPT），抛卸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束缚。但对德黑兰权力舞台上的大多数来说，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惊惶之后，他们只想回到可控的页面上来。

　　究竟，对眼下的核僵局，伊朗的决策者们怎么想呢？伊朗无力抗衡安理会五大国，这一点他们大多心知肚明。但事情远未到战争的份上，对抗只是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僵局往往是对手妥协的前奏。NPT明文规定成员国拥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而要西方承认伊朗的核权利，政治精英们相信，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在三年前，德黑兰还准备退让。那时候的美国不可一世，20天就摧毁了阿拉伯世界最强悍的军队，然后是生擒萨达姆，推出“大中东民主计划”。而中东国家则人人自危，担心自个儿就是“民主战车”的下一站。伊朗也不例外，在中东的棋盘上，伊斯兰共和国处于全面守势，德黑兰亦敛气低调。

　　但局面总在暗中偷换，伊朗渐渐就发觉了抗辩的余地。先是内贾德在国内的胜利，强硬派精神为之一振。然后，拜华盛顿所赐，伊斯兰保守势力一举拿下伊拉克和巴勒斯坦大选。茕茕孑立的不再是德黑兰的身影，就在笔者写作这篇文章的时候，它还招待了哈马斯的马沙勒。这样，在与西方旷日持久的核博弈中，伊朗的决策者们第一次窥见了对抗的可能，他们有资本要求西方认可伊朗开发核技术的权利。

　　由守至攻，从敛气到高声，变化了的不是德黑兰的政策，而只是中东的时局。国际安全理论假设，民族国家在国际格局中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其决策取向取决于它在这个格局中的相对位置。而当暴力焚烧着伊拉克，伊朗的地位已悄然提升。

　　著名的巴瑞·布赞认为，安全分析重在地区层面。而中东的安全结构又至为特殊，一种力量的式微（萨达姆）往往意味着其敌对力量（德黑兰）的柳暗花明。换句话说，只要伊拉克、巴勒斯坦、波斯湾的政治风向不变，德黑兰在核问题上退让的可能不大。

　　在巴勒斯坦，它注视着哈马斯政府的诞生，就像注视着伊朗对以色列战略纵深的快速延展。据说，以色列打算对伊朗进行外科手术式袭击，但今时今日，它很难打算全身而退———左手黎巴嫩真主党，右手哈马斯，德黑兰经营的伊斯兰网络呈现对以色列的合围之势。

　　至于伊朗在中东和平进程中的分量，自非往日可比。作为核博弈的一方，它的所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利。所以《世界报》咄咄逼人，要求与西方谈判中东核问题，而不只是伊朗核问题；所以内贾德恣意张扬，决意用尽手中的每一张牌；所以新组成核谈判小组出言不逊，责其前任对欧盟三国和美国的妥协太多。

　　强硬派的政治字典里，没有“退让”两个字。对于在两伊战争中完成政治启蒙的他们来说，外交注定是“不能完成的任务”———谈判成为谈判的一个前提是，存在对等的双方；而伊朗和西方，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剩下的就只有对抗，极强硬者把它叫做“神圣抵抗”。

　　当然，上述只是鹰派的想法。但目前，桀骜不驯似乎仍是一种不错的策略，也还在决策主流的容忍之下。甚至最高领袖也会说“抵抗到底”，如果国际社会的要求逾越了“红线”，即否定伊朗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虽然一般分析认为，以极端的方式终结危机，不是他的方式。

　　这其实透露了德黑兰对时局的一个基本判断，就是战争威胁不过是西方的宣传伎俩，作为应对，“有限对抗”是伊朗最好的选择。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下一战不叫“伊朗”；而如果这是个误判，且得不到及时纠正，那么我大概也只有同意文章开头那许多人的答案了。 （作者系伊朗德黑兰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马文编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