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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彼此呵护着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21日05:05 杭州日报

  2005年9月,我开始为彪子挑选墓地,也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归处。

  有这样一座陵园,从山坡向下俯瞰,景色竟与从他父母家的山上望下去惊人地相似。

  墓地周围有一处小小的院落。稀疏的围栏,一面石桌,几张石凳,两棵树。彪子朋

友多,爱热闹,日后来这里看他,大家喝茶谈天,可以伴他一个下午。

  我会一幕一幕地回想我们那二十年时光,暖融融的,像一部让人怀念的老电影。

  彪子一生都在自己与别人的故事中间回旋。“开始”的是戏,“停”后是人生。而此刻,当他真的要谢幕时,却没有人能再喊一声“停”。

  我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痛哭,绝望地设想这一瞬间的到来。这时我却发现离别没有那么可怕。

  彪子这一生带给我的记忆,从始至终都是温暖的。我把他珍藏在心灵的深处,时常点击,一读再读,便有力气迈过余生的沟沟坎坎。

  我们仨

  儿子出生以前,大家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让我们生四个孩子。老大叫傅翁,老二叫傅豪,老三叫傅农,老四呢,得生一个女孩,叫傅婆。

  1991年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三,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那天正是中国传统的小年,院里院外鞭炮声不断。儿子耳朵很灵,炮一响他就顺声扭过头去,我们便给他取了个小名“聪聪”。彪子一直叫他聪儿。

  儿子的大名是彪子起的———傅子恩。他说傅子恩,父子的恩情比海深。我心里不平衡,合着跟我没什么关系,全是你们爷儿俩的事似的。彪子说,那叫“傅母子恩”得了。

  聪聪长这么大,彪子从没动过他一个手指头,他说我们得跟孩子做朋友。彪子的父亲是军人,他自己是在“石光荣”式的家庭中长大的,他要给孩子一个宽松的环境,不想束缚孩子的天性。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他非常尊重我。他在外拍戏的时候,我经常打电话向他“汇报”孩子的情况。他第一句话准是叮嘱我:“不能发火啊!”可是如果我真的跟孩子发火,只要他在,不管我多不占理,他也从不“拉偏手”,当面替孩子说话。他知道那样一来,我在孩子心里就没威信了。彪子总是等我消了气,再轻声细语地跟我“掰吃”:“孩儿他娘,您得以理服人吧。”

  彪子重视孩子的综合素质。他说光学习好是不全面的,要赋予孩子好的性格、好的品质和健全的交往能力,他才能在现代社会立住脚。道理我自然也是懂的,可每次开完家长会,脑子就不自觉地被“分儿分儿,学生的命根儿”给左右了,回家就开始跟孩子较劲。每次都被彪子及时地“拨乱反正”。

  聪聪性格像爸爸,也很幽默。有一阵儿彪子很爱说“哎,我说”,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上“哎,我说”。聪儿也学会了,在家里经常是你一句“哎,我说”,我一句“哎,我说”。有一次,彪子刚说完“哎,我说”,就不再往下说了,我把眼睛和耳朵都递给他。聪聪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哎,我说”,也不往下说了,我又把眼睛和耳朵递给聪聪。见他俩没了下文,我就急着问:“你们倒是说呀,说什么呀?”父子俩摇头晃脑、异口同声:“我们就想说这句话,‘哎,我说。’”我佯装生气,追着他们满屋子跑。

  彪子第一次做手术是在2004年9月2日。我们决定瞒着孩子,只对他说爸爸要切除胆囊。

  我把全部心思都扑到了他身上,顾不上聪聪了。聪聪懂事地说:“妈,您别为我操心,把爸爸照顾好。”那个学期,他的考试总成绩在年级里进了前40名。

  2005年3月底,彪子的病复发,面临第二次手术。我决定让聪聪知道全部真相。可聪聪说他早猜到了。原来,他看到爸爸的病房外写着“肝移植科”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怕我担心,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一个14岁的孩子,命运让他承担了那么多,他却一心想着妈妈。

  聪聪如他爸爸一般聪明、敏感,看着我的神情,尖锐地提出一个问题:“妈,我只想听实话,您告诉我,爸爸能活多少年?”

  我心如刀绞:“恐怕,爸爸看不到你上大学的那一天了。”

  “妈,我原以为爸爸还有十年时间,比起别人的爸爸,那已经够短了。可实际上,我可能在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爸爸了,是吗?”聪聪瞪大了双眼,边哇哇大哭,边问我。

  我尽量平静地告诉他,要做好这种准备,并把他揽在怀里,一字一顿地说:“要珍惜我们共同度过的每一天,多陪陪爸爸。”

  过了好一会儿,聪聪擦干眼泪:“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以后我再也不会当着您面哭了。谢谢您全告诉了我,这样您心里就不会那么累了。以后您有心里话就跟我说,别再憋着,您想哭就当着我的面哭吧,再也不用相互瞒着了。”

  6月的一天,聪聪捧回了第五届希望杯全国青少年书画、写作大赛铜奖证书。

  彪子捧着证书高兴地哭了,看了一遍又一遍,揉着眼睛说:“儿子,你比爸爸强!”

  2005年9月27日应是彪子42岁的生日,可他已经赶不上了。那天,聪聪带着学校颁发的“2004-2005年度优秀团干部奖”奖状回来了。临睡前,我照例去彪子的灵堂向他道“晚安”,意外地发现灵案上摆着那张奖状———这是孩子送给爸爸的礼物!

  彪子在天堂一定都看到了。

  我和《妻子》

  儿子聪聪进了寄宿学校,彪子在剧组拍戏,我一如既往地做着家庭主妇,心底里仍想演戏。

  彪子似乎总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没过多久,彪子就开始策划为我量身定做的电视剧《妻子》。该剧讲述的是一个出身农村的女孩依靠自我奋斗成为一名女企业家,她经历过破产,遭遇了各种事业、家庭的坎坷,最终真正的强大起来。

  彪子抓住一切空闲时间跟编剧王培公老师讨论剧本,研究剧本的框架、人物的脉络,甚至具体到很多细节。彪子把他所感悟到的人情冷暖融入到其中,因此,我把这部戏看做是他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这部戏拍得很辛苦。彪子是《妻子》的男主角,但他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所付出的心血,却远远超过了一个“主角”所付出的。

  由于各种原因,剧本的前期筹备有些匆忙,彪子除了拍好自己的戏外,还要在每天晚上收工后,连夜修改第二天要拍的剧本,然后引导其他演员作调整、改动。

  戏刚一开机,导演刘二威因食管静脉曲张吐血不止。拍着拍着,“开始”和“停”都由彪子喊了。

  为了这部戏,他很累,每天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

  作为女主角,我的戏场次多,每天都要投入极大的心力,也很累。在片场,只要一两个镜头没我,就抓紧时间打个盹儿,往往自顾不暇,对他的照顾就更少了。

  彪子却不同,再累也想着别人。他把电饭锅带到现场,让助理买来鸡、鸭、排骨,给大家煲汤,你一勺他一勺,往往分到最后,自己一口都没有。

  剧组里都是东北人,他亲自下厨给大家炸酱,又把买来的葱头剥了皮,切成方块儿,用酱拌好,装在一个大盆里,让各部门分着吃。

  有了这道菜,大家饭量都见长,剧组的米饭一度告急。

  彪子闲暇时,经常跟其他演员和现场工作人员讲笑话,逗闷子。他说大家都在透支体力,所以更需要活跃气氛。在他的调剂下,整个剧组其乐融融,就像是一个大家庭。

  《妻子》拍摄期间,我们在杭州度过了他生病以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也度过了我们结婚15周年的纪念日。

  《妻子》获得了“2004年度首届电视风云榜”第三名,我也获得了“最佳女演员”的提名。在我心里,这是彪子用心血和汗水送给他妻子的一份礼物。这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一起拍戏,就像20年前我们的第一次合作一样,他督促着我向前走,领着我一天天长大。

  来世约定

  2005年4月27日,彪子做了第二次手术。术后不久,就上了化疗。毕竟是半年内两次肝移植,彪子再也没像第一次手术那样吃过饭,他依然疼,依然吐,每次都要吃止痛药、打止痛针。

  彪子好像再也没有笑过。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下垂,下颚松弛,舌头发硬,对他说任何话,他只点头或摇头。

  那天,他躺在床上,左手总是往上抬,举到头顶上,他说不出话,我便一直不懂他的意思。

  “是要我搂着你吗?”我绞尽脑汁地左猜右猜,不知怎么冒出这个想法。

  他使劲地点头,皱着眉,像是埋怨我:你怎么才说对呀。

  我赶紧挤到他的床上,把他的头搬起来放在我的臂弯里。

  “要不然就疼。”彪子突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护士们笑了,笑他羞涩得像个孩子。是啊,已经痛至骨髓,可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他还在为自己的“撒娇”找辙。

  有一次,我问他两遍:“彪子,下辈子我还嫁给你好吗?”

  他都努努嘴唇,没有说出话。

  “他是不是想让你吻他一下啊?”二姐在一旁突然悟到了什么。

  彪子使劲地点点头。

  我的泪一下涌上来,把他抱在怀里,吻了他,那是心灵的约定。

  朋友在恰当的时候,送给我一本专门写如何走向安详之死的书。在彪子沉睡的时候,我如饥似渴地“啃”这本书,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有关临终的章节,学会了怎样表达自己的爱,知道临终的人期待被别人抚摸。触摸他的手,注视他的眼睛,把他抱在怀里,或以相同的律动轻轻地与他一起呼吸,就可以给他极大的安慰。这本书给了我巨大的力量和帮助———我决定让彪子留在原来的病房,不让任何创伤性的治疗伤害他,增加他的痛苦,破坏他的安详。

  8月22日,彪子第一次抢救,他已不能说话了,朋友们都来了。

  彪子看了看我,又看看他妈妈。

  “彪子,你是不是想说让我好好照顾老人?”

  彪子点点头。

  “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我强忍着泪水,我要让彪子放心。

  彪子看了看我,又看看大姐。大姐似乎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他是不放心我。大姐攥着他的手:“你放心,我会把秋芳当我的亲妹妹一样。”

  彪子看了看我,又看看方圆。方圆是我们的好朋友,彪子是在把我托付给朋友。方圆也读懂了彪子的意思,轻轻地说:“彪子,我会跟芳芳做伴的。以后我们老了,天天在一起。”

  彪子看了看方圆,又看看小陆。所有人都不懂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明白:小陆的儿子天天考高中,想转到聪聪的学校去。

  “彪子,你是不是想问天天上学的事啊?”

  彪子吃力地点点头。

  “你放心,方圆已经办好了,一开学天天就跟聪聪在一起了。”

  彪子又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那就好,那就好!”

  彪子看了看小陆,又看看我。

  小陆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又是邻居。他马上领悟,丝毫没有迟疑:“彪子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看芳芳,聪聪和天天在一个学校,以后接送都一起。”

  彪子看了看我,又看看儿子。

  “彪子你放心,我会好好把儿子养大。”我知道彪子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子,把儿子推到他身边。

  好像受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儿子很棒,很坚强,他握着爸爸的手:“爸,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长大了好好工作,照顾好妈妈。”

  彪子很满意,他使劲地握了握儿子的手,又吃力地点点头,没有一丝痛苦、不安,很平静。

  他说不出话,却把不放心的事全问到了。大家围在他身边,把房间的空气拢得很暖。

  彪子的生命是顽强的,28日夜里他醒了过来,眼神极其清亮。他好像连点头的力气也耗尽了。29日早上7点他又醒了,依然没有说出话。那是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2005年8月30日9点35分,显示屏上呈现出一条没有波折的直线———生命的电波消失了,彪子走了。

  一切的恐惧和绝望都在这一瞬平息下来。我仿佛看到他的灵魂脱离开千疮百孔的躯体,安然飞升。窗外,一缕阳光挥洒进来。

  没有人恸哭,周围安静极了。大家守护着这份尊严,这份神圣。

  我用手轻轻地合上了彪子的眼睛,亲吻他的额头,他的嘴唇。我对他说:“彪子,你放心,一切都放心。不要怕,记着,向着有光亮的地方走。记住我永远爱你。”

  阳光洒在他的床上,白色的窗纱像是一层柔光镜。

  他睡着。我和儿子、姐姐们围坐在床边。小刚、小陆、志诚、韩红、杨立新、小夏、方圆、文林、杨敏……朋友们在他的床尾,站成一道弧线,大家静静地守望着他。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般福气,让生命结束得如此圆满。

  太平间的工人抬着一个盒子来了,要把彪子带走。

  我内心温暖的氛围顿时被无情地打得粉碎。我音容犹在的亲人,此刻就要像一件物件一样被“包装”“搬运”,与我们隔开。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工人们告诉我别把眼泪滴在他身上,那样他会不安。

  我知道他一生好热闹,他不愿意被送到那孤独的地方,可他再也不能开口告诉我。我推开那些阻拦我的手,擦干眼泪,亲吻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唇。

  我们一起送他到太平间。工人拉开了中间的一个抽屉。那就是属于彪子的世界。冰冷的,漆黑的,我们将阴阳两隔!

  我终于失声痛哭。(摘编/欧阳)

  (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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