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时间之外

　　老慢的磨蹭人生

　　■朵啦

　　中午11时55分，老慢（因为总是比人慢半拍，朋友们给迈小阳起了这么个绰号）被电话铃叫醒。编导正在心急火燎地找他。手机关机了，家里电话没人接。老慢常这样，即便

　　迈小阳睡眼惺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了，昨天睡得太晚了，要开会是吧？”

　　编导气得牙根痒痒，等老慢穿越整个城市到台里，黄花菜早凉了。“你赶快把方案发到我邮箱！”编导直奔主题，凭借她和老慢的合作经验，明白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让老慢来说明原因，参加会议，而是赶紧看他的策划案。他出现与否无关紧要。

　　15分钟之后，迈小阳打来电话，说邮件已经发出，又解释自己赶个稿子快到天亮。编导知道这些话可能是真的，但她不想听。

　　迈小阳做的任何事都有理由，他慢条斯理地按自己的时间表运行，几乎意识不到诸如工作计划、发稿时间、节目安排之类任何带有约束性规范的存在。

　　平心而论，迈小阳的能力不差，不管是策划还是拍片子，拿出手的活儿都挺漂亮。问题在于，谁跟他合作，都存在风险，都得以足够的耐心面对他的磨磨蹭蹭，不守时间，不讲规则。老慢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常忘记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规律，更别说遵守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了。上学时，最后一个交作业的是他，工作后，所有同他合作的同事，都拿他毫无办法。单就才气而言，老慢不逊他人。甚至有不了解他的领导，看过他的片子后，刻意想提拔他。结果，派给他一个活儿，每每到审片子的那一天，老慢都会在机房里千呼万唤不出来。

　　后来，人人怕跟老慢合作。电视台的工作，像一条流水线，一个环节慢半拍，整个节奏都变了。你老慢拍的东西是精致、独特，但到了播出时间，节目出不来，再好也白搭。最后，只剩下策划这活儿了，似乎比较符合老慢的特点。策划案早一天晚一天的，不像节目播出那样时间精确，况且，老慢经常挺有想法的。

　　谁要是不了解老慢的磨蹭，就有好受的。上周，报社请老慢写一篇书评，讲好了截稿时间。在整整一周时间里，老慢未写一字，他正沉醉于自己的博客。当然，他也安排了时间，在截稿日前一天晚上写稿。不幸的是，那天晚上小区停电了，这绝对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因素，老慢在黑屋子里发了半天呆，给编辑发了个短信：家里停电了，没法写稿。

　　接到短信的编辑，已经没时间跟老慢论争，他必须四处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以便能在次日上午拿到一篇书评填充版面。

　　除了慢之外，迈小阳还有个特点，就是忘性大。朋友说，老慢，你帮忙给我刻张老歌的碟吧。他们认为他在电视台工作，这件事对他而言手到擒来。老慢说行，但说过之后，就忘了。朋友打电话催，他还说行；别人再催，他依然说行；等到别人不好意思催了，事情就过去了，像什么也没发生。

　　作为一家之主，迈小阳要承担家庭重任，可他的行事方式总让人提心吊胆。

　　据老慢老婆说，家里的房屋贷款首付，跟银行约定的首付期是某月某日。之前一个月，老婆就跟老慢交代，你去银行把家里三张存折的钱取出来，全部打到一张指定的银行卡上，以便于交首付———“从卡到卡”是最方便的。老慢不坐班，跑银行这样的事比朝九晚五上班的妻子合适。头两个星期，老慢按兵不动，反正时间还早。第三个星期，老慢去了趟银行，一看人多，扭头就走。第四个星期，老慢先后去了两家银行，在每家银行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实在没耐心去第三家。于是就想着在交首付的那天早上，去第三家银行取钱，然后一并存入一张银行卡里，再拿着卡直接去办首付。

　　老慢万万没想到，那天早上，他从银行取号机上取出的数字显示，有64人排在他前面。此时，老婆正请假前往办理贷款手续的银行。她已经问过老慢多次，钱存好了吗？每次老慢都说，好了。

　　眼见着时针指向12点，在老婆打过N遍催促电话之后，老慢终于怀抱着一个大纸袋子急匆匆出现了。历经了长久的等候之后，他拿到了最后的5万元钱，但是，已经来不急将它们打到指定的银行卡里了，只得抱着它们来交款。

　　至此之后，迈小阳的妻子再也不敢将家中大事托付给丈夫。

　　合作总是出现短路

　　■丁剧

　　我的朋友石性格敦厚，为人仗义，可他说话做事总是慢吞吞的，能把人急死。

　　跟他说一句话，他得琢磨半天，仿佛不清晰的越洋电话，问答之间总是短路。和他讨论某事，他同样慢半拍，常常是别人聊下一个话题了，他才突然接上刚才的话茬儿。约他一起出门就更难了，一般前后要花费近一个小时。你说，走吧，他说“好”，然后坐下来，悠然点着一支烟。吸到神清气爽，开始收拾东西，检查物品，换衣服……不会为你的焦虑而加快一点速度，减少一点流程。这些琐碎的小事，他都会一板一眼认真做完。

　　我们公司是石的大客户，可是，别以为石会对我另眼相看。跟他交代一个活儿，他第一个反应都是：“急吗？”基于对他的了解，我通常都会说：“急！”给他留出磨蹭的时间。石也从来都是拖到最后一刻，要不是他开“夫妻店”的老婆在一边监督，相信他自己根本没法赚到钱。

　　他永远都会吃惊地问：“真有那么急吗？”“你们忙什么呀！”他无法理解别人的生活状态，他的时间观念是在钟表之外的，按照自己的程序运转。

　　其实，石的作品还是很不错的，他毕业于美术最高学府。但“残酷的现实”是，你是在靠美术设计挣钱，不是在画室里搞创作，我觉得石真该拥有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闷头作画，不需要和外界打交道，也不需要受时间的约束。他算是个有才气的设计师，可当他的合作者真叫人冒火。

　　我就亲眼见到这样一幕：一天，他约两个客户来看修改后的画稿。人家一大早到来之后，发现画稿还没有改。他说，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于是，人家决定现场立等。看得出，这两个人是很尊重艺术家的，一口一个石总，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

　　于是，石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开始了清早按部就班的工作，收拾办公桌、整理文件、上网看邮箱……终于，可以坐下来看图了。他坐在设计师背后，一页页、一行行认真修改，反复探讨，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我在旁边干活儿，目睹这一切，一直在暗笑。终于，两人坐不住了，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石照例一脸无辜的样子，笑眯眯地起身送客。

　　我曾经想，石为什么会这样？恐怕还是他老婆说得有理，他是独子，父母因为工作忙，很少关注他，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不了解别人的需求，也不需要对什么事负责。

　　彻底叹服于石的磨蹭功夫是去年的一次合作。

　　那天，我们的时间安排是，中午我去接他，下午2点到达我公司给建筑材料调漆。我到达时，石还没吃午饭，他告诉我，去我公司前还要先去某展览馆办事，“但很快，交代几句就完事”。我同意了。

　　我提议叫两个盒饭，速战速决，“咦，那怎么行！”他坚决不凑合，于是决定去餐馆，出发前照例又运行那套程序：点烟、收拾东西、拿文件、换衣服……一项都不能少。

　　在享用四菜一汤时，石接了一个电话，有个公司想约他谈笔业务，我想，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可没想到石一口答应，自信满满地许诺：“我这边2点开始，2：30完事，3点肯定到你那儿，你们等我吧。”天哪！要知道，那家公司的位置跟我公司简直南辕北辙！

　　事实是，我们吃完饭已经1：30了，2点钟到达某展览馆，事确实不大，但也用了半个小时。我们2：30上路，加上堵车，3：15才到我公司，其间那个约好的“下家”打来无数电话，他还是满口答应：“马上到。”下了车，石赶快干活儿，可想而知活儿的水平———直到现在我公司所有的木门都十分难看。调完漆他上路，已经快4点了。

　　我在快5点时给石打过一个电话。我想，也许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吧！没想到他居然在家里！原来，就在他匆匆前去的路上，那个公司给他打来电话，人家实在等不及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