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的阴谋(图)

　　犯罪嫌疑人冯院生。

　　冯院生用骗来的钱购买的高档手表。

　　犯罪嫌疑人翟梅芝。□文／图记者张小乙实习生颜妍雷卫东

　　核心提示

　　一对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夫妻，利用高考学生和家长急于上大学或上好大学的心理，采取吹嘘、持假证等方式，冒充省招生办工作人员，先后骗取了我市、富县等地22名考生和家长共计120.6万余元，然后神秘失踪……一名受害人因此与亲友反目为仇，家破夫离，女儿甚至在网上准备出卖自己的一个肾替母还债……

　　8人联名报案

　　2004年10月8日下午3时左右，西安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支队的报案科，突然来了8名学生家长，他们一个个都显得非常焦急，其中一位中年妇女的情绪尤其激动，还未说话先泣不成声。原来这8名家长的孩子大都是当年的应届高考学生，他们专程集体赶来联名报案，是因为一个叫冯院生的人伙同其妻，采取吹嘘、冒充、用假证件的方式，以为孩子办理上大学、专升本、上好大学等名义，先后骗取了22名考生和家长共计120.6万元现金，然后携款潜逃，音讯全无。每名受害人被骗的金额多则8万元，少则4万元。

　　这些家长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省吃俭用下来一点钱，就是想为孩子上一个好学校，其中很多家长甚至是各处求亲戚朋友凑的钱。现在家长们心急如焚，有人甚至流露出轻生的念头。

　　当时高考招生工作基本结束，这些考生大学没上成，每家又损失数万元，对于这些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据警方初步了解，群众举报的情况基本属实，冯院生和其妻翟梅芝有重大诈骗嫌疑。

　　于是警方立刻成立专案组，全力以赴集中力量展开对此案的侦破，同时注意做好对受害群众的安抚工作，此时两名嫌犯已不见了踪影，他们留给受害家长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专案组首先逐个走访22名受害人，了解核实他们受骗的经过，同时派出外调组去冯院生家和其原先所开的臊子面馆等处，走访周围群众，调查了解情况，但还是一直没有找到冯院生夫妻的踪影。

　　为了尽快抓捕两名嫌犯，专案组上网进行追逃。

　　“省招办我有‘铁哥们’”

　　经过调查，冯院生的有关情况基本清晰。冯院生又名冯院娃，1962年生，系陕西省泾阳县龙泉乡冯家村农民。冯院生共有一儿两女，儿子在家务农，大女儿已经嫁到三原县，小女儿在杭州打工。此人不安心务农，几年前在我市东关正街开了一家三原臊子面馆，但生意一直很清淡。

　　为了获得更多钱财，从2003年6月起，冯院生开始有意识地在其面馆周围做其他生意的朋友面前散布消息，说他有一个铁哥们在省招办工作，如果谁家孩子的高考分数不够，他可以帮助孩子找个好学校或是挑个好专业。当年高考结束后，他又给很多人吹嘘，某某孩子上大学是他办成的，某某专升本也是他办的。许多人便找到冯要求帮忙。看到大把的钱送上门来，冯院生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开始了其诈骗的罪恶行径……

　　冯院生之妻翟梅芝也加入进来，夫妻俩分工合作，夫唱妇合。他们针对不同的对象，采取三种不同的手段实施诈骗。

　　对于他们熟识的人，冯就吹嘘：“省招办我有一个‘铁哥们’，主要负责考生的分配投档工作，每年他手里都握有西安和其他省市大专院校的机动名额指标，年年都要为一些考试分数不太好的考生办理‘选校定本’的大事。只要愿意花钱，上好学校定本科，或专升本等都能办到”。

　　对于那些道听途说找到他“帮忙”的人，便自称是省招办微机录入员，可以帮上忙。其妻翟梅芝这时往往会在旁边敲边鼓，称冯院生以前给很多人都办成过，怂恿他人让冯帮忙。不管是谁，只要在他们夫妻俩面前提到孩子上大学的事，他们一定都会说“这事好办”，而且根据不同的办事“难度”，还定出了4至8万元的价码。

　　冯院生本人身上还一直携带着一套假冒的湖北鄂州警官学校临潼骊山分校招生办主任的证件和该校的“招生委托书”，并自称与该校的校长关系很好，以此取得不认识他的人的“信任”，实施诈骗行为。

　　不能兑现的承诺

　　从2003年高考结束后，有些家长便开始通过不同渠道认识了冯院生，求其为孩子上大学的事情帮忙，而冯每次都会一口答应下来。对于冯院生所提的价码，家长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分别将现金如数交给冯或汇入其指定的账户，然后等待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好消息”……

　　在这些受害家长中，有一位小学老师的遭遇最典型也最悲惨。

　　龚萍老师家住陕北富县，她的一个女儿在西安上大专，2003年准备考取专升本。龚萍老师的一位姓田的同乡通过其在西安做生意的另一熟人周玉丽介绍，认识了冯院生。周玉丽当时在西安开了一家餐厅，与冯院生所开的臊子面馆是对门。

　　听冯院生说他有朋友在省招办，能够帮忙解决孩子专升本。龚萍老师便通过中间人，找到冯院生求其帮忙。龚萍老师的女儿在当年的专升本考试中达到了省线，但是跟其想考取学校的录取分数线还差5分。为了让女儿如愿进入她向往的大学读书，当年7月，龚萍老师就带着钱来到西安，把第一笔“帮忙费”5000元钱交给冯院生。

　　之后，龚萍老师又先后多次打听事情的进展情况，冯院生一直以没有补录名额等理由搪塞过去。寒假期间，龚萍老师的女儿通过学校公布的录取热线查知，自己并未被学校录取。龚萍老师急忙向冯院生打听，冯称因为看孩子已经上线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疏忽了，但还有补救的机会。之后的几个月里，冯院生又以办派遣证还需要钱等为由，又向龚萍老师要了几次钱，但事情却一直没有办成。

　　就这样，龚萍老师为了女儿，从2003年7月至2004年5月，先后5次给了冯院生共计3.5万元。

　　冯院生为了拖延时间，骗取更多的人，在第二年高考又近时，对田梅和龚萍老师说，今年的学校好录取，他们招办的人已经花几百万将名额全部买完，让她们再介绍几名高考学生，这样也能使龚老师女儿的事情早点解决。龚萍老师就把包括自己亲戚孩子在内的6名学生介绍给了冯院生。冯按“老规矩”，向6名学生家长前后共收取了“办事费”，加上之前的3.5万元，龚老师共交给冯院生37.5万元。同时，田梅也给冯院生介绍了6名考生，共交给冯院生27.6万元。

　　冯院生向他们“承诺”：2004年8月15日之前，他们就可以领到“录取通知书”。但8月12日时，龚萍老师她们就与冯院生的手机联系不上了。焦急万分的龚萍老师和田梅于15日来到西安找冯院生，但一直没能找到他。直到8月16日下午，冯院生才给田梅打电话说，学生录取的事办不成了，“等他9月中旬回来后再退钱。”

　　此后，冯院生消失得无影无踪，打他的手机显示关机，之后又停机。龚萍老师心急如焚，她身上可担着6名孩子的大事呢！龚萍老师与田梅在西安四处打听冯院生的下落，后来他们还专程去省招办打听，这才知道根本就没有冯院生这个人。二人方知自己受了骗，于是联名其他人到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报案。

　　全力寻找冯院生

　　自从10月8日接到受害人报案后，专案组民警全力以赴展开侦破，但犯罪嫌疑人冯院生及其妻翟梅芝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使陈述义大队长感到极大压力。

　　为了尽快抓获嫌疑人，专案组民警费尽了心思。在接手这个案子后，每个月进行一次抓捕行动，多次到冯院生有可能去的其大女儿和亲戚所在的三原、礼泉等地布控暗查，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狡猾的冯院生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他的反侦查意识很强。自从他“消失”后，他不仅不回家乡，也不再使用手机与家人联系。身为一个农民，他甚至在其岳父去世，儿子订婚，过年等农村人视为家中大事的情况下都绝不回家。

　　在一次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再次分析了冯院生家中人员的情况后，认为冯院生还有一个小女儿在杭州打工，“冯院生会不会去那里呢？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专案组立刻与杭州警方取得联系，请求他们协助调查冯的小女儿。但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其女儿并没有与可疑的外地人接触，也没有与家中频繁联系，这就排除了冯院生逃到其小女儿处的可能性。

　　替母还债女儿欲卖肾

　　就在民警们进行艰苦调查的同时，受害人家中也“闹翻了天”。身为多年优秀教师的龚萍，在当地口碑一直很好，发生了被骗之事，龚老师深感愧对家人和朋友。

　　善良的她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亲友们受了骗。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孩子上学，龚萍老师到处乞求借钱，自己还节衣缩食，甚至卖掉了母亲去世时留给她的两间瓦房，给受害亲友们退了8.2万元。但她毕竟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每月只有一千元左右的收入，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和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剩下的近30余万元龚老师实在无力偿还了。

　　因为她还不上钱，受害的亲戚朋友与龚老师反目为仇，一日紧似一日地登门要钱，有的把家里的东西搬走。家中的两位老人经不住打击，病倒在床，两个女儿也面临辍学，丈夫也因此和她离了婚，整个家里一片狼藉，凄凉悲惨至极。

　　不仅如此，愤怒的受害亲友甚至还跑到龚萍老师工作的学校，给他们领导说龚老师是骗子，要求开除她的公职。学校领导不明真相，认为龚老师的行为有损人民教师的形象，限其在规定时间内退还所有考生家长的钱，否则开除公职。善良的龚萍老师只能有苦往肚里咽，整日以泪洗面，精神几近崩溃，甚至几次想到了轻生。

　　实在没有办法的龚萍老师只能经常去专案组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希望公安部门能够尽早破案，替考生家长们挽回经济损失。每次她说起自己和家中的现状都泣不成声。

　　为了还债，龚萍老师每天都在食堂吃别人的剩饭，省下钱来还债。她在西安某高校读书的女儿，对龚萍老师非常孝顺，学习之余在外面打了两份工帮母亲还债。母女二人每次见面都抱头痛哭。懂事的女儿见母亲生活如此艰苦，竟然背着母亲在网上发布消息，说要卖掉自己的一个肾，帮助母亲还债！

　　龚萍老师知道后，痛哭流涕，几次对专案组民警说“我真的没法活了！”看到这对母女的惨状，民警的眼睛也湿润了。“如果我们公安机关还不能破案，算什么人民的忠诚卫士？”专案组民警对龚萍老师说：“你把孩子叫来，我当面给她保证，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破！”

　　2005年我市公安机关开展大接访活动，龚萍老师想去市局领导那反映一下情况，希望能够引起市局领导的重视，尽快侦破此案。但善良的她又害怕直接找市局领导，会给专案组民警们带来不好影响。为此去市局上访前，还专门找到专案组民警征求意见。

　　放长线钓大鱼

　　看到善良的龚萍老师遭遇此难，专案组民警更感到肩上担子的重量。但因案子一直没有大的进展，当面对几乎每周都来的受害人，大家只能告诉她们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时间久了，说得多了，不要说受害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无言以对，没有底气。”专案组负责人后来对记者说。

　　由于这个案子是近年来西安地区最大的一起趁大学招生之际进行诈骗的案子，而且受害人数和涉案金额也是同类案件中最大的，所以市局领导和各级人大都非常重视，多次过问，督办此案。

　　专案组这时转换破案思路，他们根据冯院生家住农村而且反侦查能力强的特点，开始逆向思维。你不是不按常规套路来吗？那我就从非常规思路入手，在他家、其亲友家附近安排“耳目”，不放过一个有可能的线索。

　　很快警方接到线索称，“有人在礼泉县见过冯院生”，说他在那里开了一家面馆。胡警官立即带着民警赶到礼泉进行排查。可到了那儿，民警才发现那里有几十家面馆，于是他们展开拉网式的仔细搜查。令人失望的是，这次仍然没有发现冯院生。

　　2005年春节前，专案组获悉冯院生之妻翟梅芝回到了泾阳县。民警又赶赴泾阳。经调查发现，翟梅芝于春节前夕回到老家，在冯家村附近其弟开的一个小砖厂里干活，但她并不回家，晚上也住在那里。

　　“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冯院生出现后再动手。”专案组负责人指示。

　　但是一直到2005年年末，狡猾的冯院生和翟梅芝却没有联系过。

　　“刘杰”的眉毛露天机

　　今年春节刚过，专案组接到线人消息，翟梅芝要在正月初八去三原她弟弟家走亲戚。

　　“都初八了，还走亲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民警分析。于是专案组加大对翟梅芝的监控，果然发现翟梅芝在和一个不确定的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而且两人交流时显得关系比较熟，初步判断这个人很可能是冯院生。

　　当日中午1时，专案组民警赶到三原县，先和三原县警方取得了联系。在三原县名林新村，即翟梅芝弟弟的住处，对冯院生展开了搜捕行动。之前，警方已经获悉翟梅芝之弟的家在村子里的第二排第三家。

　　可当民警赶到那里，发现村子被分成了三部分，每部分三排，都有第二排第三家，“是哪个第二排第三家呢？从左边数还是从右边数？”

　　为了不打草惊蛇，民警先扮成收电话费的工作人员对这六个“第二排第三家”都进行了排查，但是并没有发现冯院生。之后，警方又以村里修路灯需收费为由，进行了第二次更仔细的排查，但还是没有发现冯院生的踪迹。

　　怎么办？这时专案组民警灵机一动，又把村子的地形重新查看了一遍，发现距村子中心区约50米的地方还有两排人家。他们走进第二排第三家，发现家里有5个人，但并没有一个人像是资料照片里的冯院生，便先退了出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5时。“难道信息有误？”正当民警在巷子口犹豫时，发现那5个人也走出来。胡宏立警官一眼发现其中有一个人的眉毛，长得特别像资料照片里冯院生的眉毛。

　　“会不会是他？”胡警官立即走过去，请那人出示身份证。该男子的身份证显示，他是西安市人，家住碑林区长安北路，名叫“刘杰”。

　　从相貌上看，这位叫刘杰的人确实和冯院生长得不像。相对于照片上的冯院生，此人显得比较胖，而且皮肤也比较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专案组民警立即打电话到市公安局对此人所持的身份证进行核对。对方告知查无此人，此身份证是假证。

　　专案组民警马上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来串门的。”该男子紧张地答道。“你媳妇是谁？”民警接着问。“梅芝！”

　　“翟梅芝？”在场民警一听此话，心头一阵狂喜：“骗子，可把你找到了！”然后立刻上前，将其抓获。紧接着，民警又在附近将其妻翟梅芝一并抓获，然后将这一对骗子夫妻押上警车。

　　回到支队，经过突审，冯院生、翟梅芝对自己的诈骗行为供认不讳。目前，警方已落实的受害人被骗金额是118.8万元。

　　当警方给受害最深的龚萍老师打电话，告知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获时，龚老师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回终于能证明我是清白的了！”她连夜买票，坐火车赶到西安，还特意带来了两箱红枣。

　　教训深刻莫忘记

　　原来从2004年8月18日后，冯院生就直接坐火车逃到了秦皇岛，并在那里办理了一个假身份证，化名刘杰，还在当地银行开了一个账户。

　　同年10月左右，冯院生给田梅打过一个电话，田劝他尽快回来投案自首。冯由此得知公安机关正在抓捕他。之后冯便逃到宝鸡市，住在小旅馆里，开始挥霍骗来的钱。没事时就呆在旅馆里，不认识的电话号码他从来不接。

　　2005年7月，狡猾的冯院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又逃至山西侯马，同样住在小旅馆。同年12月，冯院生感觉经过了很长时间，公安机关应该对他有所放松，而且对自己外貌所发生的变化也有了自信，于是就逃到汉中市，躲在一位朋友家里，终日以喝酒、打麻将度日。

　　今年春节刚过，冯院生又逃到其妻弟家中，希望在此和妻子见面。他刚到那里就落入法网。

　　冯院生涉嫌诈骗案已经告破，可是留给我们的思考却远远没有结束。就在采访接近尾声时，专案组民警对记者说，此案给了人们很多教训。其实家长望子成龙、学生想上大学或上一个好大学的心情都可以理解，但一定要通过正规、合法的途径进入大学，否则就算进去了，也后患无穷。永远不要在这种问题上幻想走捷径。只要我们稍微理智一点，就不会给这类骗子可乘之机。（文中受害人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