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江南

　　■文/沙然

　　17岁那年，蹦蹦跳跳地去了周庄，宛如初恋般惊艳，从此在我心底烙下了一个模本，以后，不管走到哪座古镇，都喜欢拿来和周庄作比较。最终还是觉得比她不过。虽然不止一次听人说江南诸镇里，嫌周庄太艳俗了些，偏偏我，实在喜欢她明媚的色彩，还有温软的体温。

　　七宝离我家不远，坐20分钟公车就到了。无聊得难以打发的时候，我竟然会巴巴地一个人跑到那儿去，买一块方糕吃，清明前后买青团，加了艾草，那样水翠的碧色，把眼睛都澄清了。染一身水气之后，再坐车回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但心里，还是寂寞的，风吹不散，水流不走。

　　朱家角是和云，还有她未来的老公一起去的———很实在的男人，不辞劳苦，一路殷勤的为我们打伞，照相，买水……呵呵，也许因为这样，景色的印象反倒模糊了，只是心生无限欢喜。

　　同里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某个户外俱乐部周年庆典而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去的。也是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户外”———所有去参加聚会的人，交通工具也令人叹为观止，有开轿车的，有开越野的，有骑摩托的，有坐火车的，有坐大巴的，有顶着12月的冷风骑自行车的，一到同里便累得倒头就睡，还有更绝的，是一路滑轮溜过去的，从上海啊！

　　同里夜晚的红灯笼一排排一串串，挂在斑驳的木廊上，夜空漆黑如墨，灯笼红得异常凄艳，像《聊斋》里的书房布景。那晚天高而晴，我却无端想到了李商隐的诗：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半夜从同里开回上海。一路怀念着它，还未离去，已经怀念。

　　同里一夜，就像那晚临走时燃放的一把烟花，灿烂了我的整个天空。

　　正因为如此，即便明知江南小镇只是一席豆腐宴，味道都差不多，但对西塘之行，我还是充满期待。

　　是日微雨如酥，清风吹面而不寒。蛋青色的玻璃天，没擦干净似的。开车从上海出发，1小时20分钟即到景区，近得让我几乎有些失望。

　　离开上海的感觉真好，从高速公路盘旋而下，像展翅的飞鸟。可是离开之后呢，还是要回来的，必须回来。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封闭式圆圈。

　　烟雨长廊是西塘最独特的景观。那么长，一眼望不到头，沿河而筑，两两相望。左右两廊之间，夹着一座拱桥，出水很高，而桥栏低矮，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到水里似的。在冬日午后的烟雨里走过桥廊，夹岸柳条绿衣褪尽，可怜兮兮的裸露着，俯在水面照影，美人迟暮却又不甘心的样子。让人心疼。

　　民居皆黑洞洞，人们下棋，打牌，洗衣，烧饭，逗狗，腌制着青豆萝卜莓干菜，偶尔也吆喝叫卖，并不很殷勤。他们全都活在自己的寂静里，日子像钟摆一样，敲打着古老的韵律。

　　或许是因为下雨吧，水面看不到行船。一排排整齐地系在桥边的码头，蒙着蓝印布花的幔子，两头狭窄尖翘，是乌篷船，造型美得摧枯拉朽。而且，只属于江南。

　　脚步走得太匆促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玩的旅游胜地，它的味道是需要文火慢炖的，像红楼梦里泡四五次才出色的枫露茶。可是时间对于现代人，实在是一种奢侈品。

　　临走时，忽然想到纳兰的一句词———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事后，所有平淡的细节，想来无不可歌可泣，连同一种淡淡的寂寞，淡淡的惆怅，在记忆的版图上，点点滴滴的闪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