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

　　■文/章红

　　刺花不是花，是一种大概叫剑兰的植物，不过我们家就管它叫：刺花。

　　说起来，刺花还是妈妈自己买的。是她买的众多植物中生命力最顽强的一盆。

　　后来妈妈不喜欢刺花了，她有点嫌它，害怕家人会伤在它的剑上。她先把刺花从朝南的大阳台搬到朝北的小阳台，然后几次扬言要将它丢弃。

　　有一天无意中发现自家的刺花搁在公用绿地上，明白是妈妈丢弃的。丢都丢了，就让它在那儿吧。它的生命力那么顽强，也许只要靠老天的一点雨水就足以过活。

　　存了这样的侥幸心理，刺花就一直被丢在那儿。直到某一天的饭桌上，唐说，我们家的刺花快要死掉了。

　　是啊，我也看到它快死了。那年夏天热而少雨，它一层层萎谢枯黄，死亡由外围向中心逼近，令人伤感。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行为接近于谋杀，而且是场日日目睹的谋杀。有许多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却从未醒悟。

　　我突然说，我们去把它捡回来吧。

　　捡回来的刺花看上去已完全枯萎了，再没有一点点代表着生机的青绿颜色。我们把它放在阳台上，给别的花浇水的时候顺便也为它浇一些，完全不抱希望的。

　　今年夏天，妈妈又来我家小住，她再一次试图丢弃那盆刺花。她刚从阳台端起它往外走，被9岁的女儿拦住了，据说女儿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您干吗又要把它扔掉？！”

　　妈妈觉得自尊心大受伤害。当日晚餐的气氛，也因刺花破坏殆尽。妈妈说，这盆花还是得扔掉，留着它干吗？我当即正色说，您真的不能扔这盆花。

　　妈妈说，我看不得它这个样子。一盆花活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活头？要我是它，我就宁愿不活了。

　　妈妈这辈子一直在争的就是活得像个样子。人要活得像样，花也要活得像样。我知道她就是这样的。

　　但是，我不允许她丢我们的刺花。我说，如果您真要丢掉它，会伤害我们一家三口人的感情。是的，刺花已经感染了我们，使我们意识到，这么不屈不挠、沉默隐忍地活着，是一件多么庄严壮美的事情。

　　现在的刺花已经有点模样了。如此的复原能力，令人欣慰。最感到高兴的，除了刺花本身，还有我们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