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供学”与一代人的精神伤痕

　　众论天下

　　南方某省的乡村女教师从2002年开始，为了筹集弟弟们的学费和偿还家庭的债务而瞒着家人出去卖身。此后周一到周五在乡村教书，周六和周日到城市卖身，直至两年后道德的自责与身体的病痛行将压垮她时才停止了卖身生涯。

　　是天使，还是堕落的魔鬼？《南方周末》的调查让我们看到，一个农家女想以自己的肉体，背负起一个时代留给家庭的沉重（教育、医疗、生计），这让自己在人性、亲情、魔鬼的道德折磨中痛苦不堪。

　　这是一篇沉重的报道，灵与肉的冲突、善与恶的交织、人性与亲情的煎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曾经以为，那些改革失败留在社会肌体上的伤口，教育高收费、医疗高收费、弱者保障缺位等等，只是加剧了贫富差距、在物质上让一部分人更加困顿罢了——但这篇沉重的报道让我们看到，不仅在物质上，更重要的是给很多人精神上留了伤痕。

　　经历了十年浩劫，许多人的身体和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一度流行的“伤痕文学”就是对荒诞文革伤痕的暴露。而在这个时代，教改让穷人读不起书、医改让穷人看不起病、房改让人住不起房的现实，同样是一场深重的灾难，在许多人的心灵上留下了永难愈合的伤痕。

　　那个乡村女教师经历着的灵肉折磨就是典型的例子。弟弟上学，父亲治病，家庭还债，所有的重负都压到徐萍一个人身上，一个乡村女教师，拿着很低的工资，工资还经常被欠，但亲情又深深地折磨着她，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巨大的压力使她失去了正常的道德判断能力，心灵被扭曲，道德感被模糊，最终含泪卖身，这也使她陷入了巨大人格分裂的道德折磨。这种精神伤痕，是这个时代刻在她身上的。

　　精神上留下伤痕的何止她一个，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类似的场景：

　　兄弟二人都想上学，但父亲的钱只够供一个人上，只好以抓阄的方式决定谁上谁辍，如此方式，那个无奈辍学的孩子、那个无奈的父亲心灵上，怎么会不留下伤痕？ 老人生病，承受不起巨额医疗费的儿孙只能任由老人躺在家中等死，他们的心灵怎么会不留下伤痕？

　　明知亲人还在呼吸，但实在没有能力再医治了，只好含着泪把活人送进殡仪馆，虽然在殡仪馆的人道干预下人最终没有送进焚尸炉——我想，这将在这家人的心中留下永远的精神伤痕。

　　可以想像，每一个经受着“读不起书、看不起病”的家庭人心中，都在经历着不同方式的精神折磨和道德煎熬，贫穷剥夺着人的自尊，抽空了坚守某种道德的人格底气。

　　心中留下伤痕的不仅是那些直接承受者，还有这个时代的许多旁观者。许多人是含着眼泪看完《南方周末》的这篇报道的，许多网友在新闻后留言称“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感觉心里堵得慌”、“人性挣扎给我心灵的震撼让我不能平静”，这就是巨大的不公给旁观者带来的心灵伤痕。

　　生活困顿的人看到别人比自己过得好，会产生一种“相对剥夺感”；相反，生活相对幸福的人看到别人的悲情挣扎，也会产生一种“相对罪责感”，仿佛自己的幸福中有一种“原罪”，别人的痛苦让自己的快乐不能心安理得——这是旁观者的道德忧郁，自己生存的社会中还发生着卖身供学的悲剧，这会在许多旁观者的心中留下伤痕。

　　我们交的税呢？——一个网友在“卖身供弟上学”的新闻下悲愤地问，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想，这个问号盘旋在许多人的心中：我们纳税中的很大一部分，不是为了避免这类悲剧发生吗？(曹林 来源：厦门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