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法制是一种软实力

　　国家有大小，实力分软硬。硬者，经济、军事与科技也。软者，举凡文化传统、国家目的、伦理智慧、制度安排、社会资本、大众文化，乃至于民心士气、名声信誉等等之统谓也。其中，文化的原创能力和制度安排，蔚为核心，决定着一个国族的存亡兴衰。所以，美国著名学者，“软实力”或者“软力量”(softpower)概念的始作俑者约瑟夫才会慨言：软力量是一种左右他人意愿的能力，从而能够将资源转化为力量，以取得所期望的结果。凡为大国，一定是软硬实力超强的文明共同体。

　　的确，远的不说，自近代肇始，各国各族不仅打拼硬实力，更且锻造软实力，特别是汲汲于营建现代法律文明。大凡法律文明粲然者，必定国运昌隆，浩浩泱泱。我们不禁要问，这其间究竟有何关联？现代法律或者法制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够成为国族昌隆不可或缺的软实力？

　　综观东西，排比古今，概而言之，其因有三：

　　首先，法律是一种规则体系，经由自己的实践系统而构成制度安排。此即秩序，一种人世生活方式。经济发展也好，科技开发也罢，无一不仰赖此秩序，而于第三方执法的安排下，提供安全保障，满足利益预期，始能丁一卯二，茁壮成长。君不见，产权债权的厘析，版权专利的保护，市场准入准出的设定，乃至于公、私两权的划分，社会正义的实现，运用宪政以驯化民族国家等等，均为法律之治义不容辞之责，亦为现代法律文明的良知良能所在。否则，哪有经济发展，哪有科技进步。中国正在奋力走向世界性大国，缺了这一利器，经济和科技资源就难以转化为力量，也是不言自明的。朋友，你说现代法制不是一种软实力吗？

　　其次，法律是一种意义体系，既将伦理诉求传达于规则世界，同时并藉制度安排满足价值追求，实现形上意义与形下利益的制度性和谐。遍考现代制度安排，有此功效者，并世无俦。换言之，现代法制这种“上传下达”效能，正好适应并满足了“上帝死了”的时代的人世生活。于是乎，彼此陌生的现代人活在法律中，通过法律而生活，法律因而成为现代人性的向度之一。其利其弊，均在于此；或喜或悲，却无可摆脱，除非人类历史可以重来。如此一来，现代法制成为一种典型的软实力，即无形中左右他人意愿的力量，遂不求自来，登堂入室。

　　再次，近代以还，构成人类生存的基本单元是民族国家，公民经由法律信仰向民族国家输送政治忠诚，民族国家通过法制原理行使守夜人权责，其间所凭据者，即此法制；所成善果者，亦此法制而已。由此回环往复，将民族国家打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法律共同体。如果说现代政治乃是合法性的竞争，那么，其合法性在此，也仅仅在此。其于内政，以人权为高悬皋的，而驯化政治强权，蔚成宪政，避免一治一乱；站在国族立场说话，则国际秩序旨在反霸权，争主权，为人类永久和平添砖加瓦。

　　因此，硬、软实力的协调发展，齐头并进，乃是大国之道。当今之世，举凡大国均为保有充沛软实力的法律共同体。无此软实力，也就无此硬实力。其中，运用法律规训权力，特别是公权力，将其效能导入政治合法性的竞争轨道，而形成宪政之治，是现代法制所能奉献的最大软实力，也是一切转型社会必须面对的最大挑战。正是在此，不论是什么国家，只要它是一个现代国家，就必然是一个法律共同体，而且，作为政治共同体的国家只有蜕形为法律共同体，才具有合法性，也才具有“战斗力”，从而才有可能臻达强国之境。

　　由此可以看出，拥有一个现代法律体系是综合国力的重要指标。而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包容于法制，使民族国家成为一个具有自我协调效能的法律共同体，为此法律体系完成的标志。

　　就此而言，不妨试问：中国，这十三万万人的“同福客栈”，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系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