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街图书馆

　　◆杨小洲

　　也是去年这个季节，台湾一位爱书的女性在严寒中来北京展开她的新书发布，同时播放她行走在世界各地寻访书店的幻灯图片。她的新作取名《书天堂》，而她另一本走访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各种特色书店的《书店风景》，吸引并唤起了读书人对书店的倾慕和想望。她在这两本书上为我分别签有一行英文，她落款的名字很好听：钟芳玲。如她书中感受的

　　圆明园的小寒天到底与江南山林的孤瘦大不相同，结冰的湖面落满黄叶，景色都是荒凉。沿了东门往前走，碎石地上扎有一排细竹编织的篱笆，曲折地围出一方院落，又散乱植几丛篁竹，逗留着一番野趣。院子里一壁长廊的外墙上爬满枯藤，让人想起夏季绿叶扶墙的美好。旧事物与新时代隔得遥远，苍凉得令人喜欢。而在这里新开张的“单向街图书馆”以现代派书店的姿势，选择在传统山水位置，讲究的大概是那番心照不宣的感受。或许在开设这家人文书店的时候，店家对情趣的寄托超过赚钱的期盼，便有了异乎寻常的述说和先入为主的感慨。店主原本就是几个性情中人，做媒体、玩艺术、搞写作的朋友酒后啸聚一起，难免将天马行空的浪漫移植为理想的现实。照字面解读，“单向街”可以理解成我行我素，像灯光下走进那帧旧街区的黑白摄影，旁若无人地独孤地踟躇前行。待到推门而入，长长一厢书架迎接你的视线，陡然间让人想起本雅明的“单向街”，在走动、翻阅、徘徊和思绪中，每一本书都有想要述说的过去，每一个人都能感受从容阅读的现在，每一束灯光都想暗示无法预知的未来。说不清这是书店通过视觉对读者产生引导，还是读者受书店环境布置的亲切诱惑，心底会慢慢流淌享受清寂的朦胧意识，挥散不去，排遣不开。到底是文人心愿，喜欢曲径通幽，也喜欢无端忧愁。如果没有挥洒就没有快意，朝南一面挂上大幅学者、作家的黑白照片，书店留下他们的影像，读者带走他们的思想。视觉与观念都很现代，意念却跟着大师的脚步往回荡漾，体会寂寞与痛苦。这合乎现代读者的阅读心态，一切让感觉做主，给点震撼，来些冲击，书店的表情也就更有质感。

　　顺着书架单向前行，专题架上设哲学、历史、宗教、艺术设计、文学、社科、外版以及二手旧书，主题书架有作家、诗人、学者、媒体主编为读者推荐的读本，你可以循着这些指导揣摩他们的阅读心绪和生活品位，既耐人寻味又令人琢磨，书架前的流连由此便多出一些趣味，体会到家庭书房的舒坦。尽管书店承载的是文化，同时还承载历史，品位和定位都很独特，便有了自由发挥的余地。再细看架上的图书，人文社科的种类成为主营，不难看出“单向街”在靠近北大、清华的地理上，有满足知识阶层需求的考量。逛书店要有一览无余的便利，也需具备细淘慢猎的享受，除了新书的展示，还要有旧书的堆积。爱书人向往的是看上去很美，翻起来很累的淘书乐趣，那是津津乐道的去处，也是流连忘返的所在。我喜欢这种单向长廊的书架踱步，有自信和自由的轻松，像萧瑟村外断桥边吹过的微风，使人衣衿飘逸，思绪飞扬。

　　浪漫主义者总在自己的作品中给别人留下理想空间，也将图书馆与书店在模糊的概念里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单向街”临窗的一壁设有沙发和书桌，供读者阅览与清谈。阅读专架上有几百册沈昌文先生捐赠的外文原版，显出应有的闲适和优雅。倘若准备坐下静读，可以自己冲一盏清茶或拌一杯咖啡，懒散地依偎着冬日的阳光，与1972年伦敦版的汤因比做伴，把插图本《历史研究》摊开，重新找寻已经恍惚的人类发展。假若想淘二手书，很可能会无意中收获签赠本。像捡拾别人一样让别人捡拾自己，书的流传就多了些故事。而书店把有故事的书留给爱书的人，“单向街”那一番心意随着书籍播散开来。如若有些倦怠，透过桌边的长窗看出去，孤村寒烟，有客携琴，少年梦里的浪迹天涯就在眼前，唏嘘与遐思都抵不过辽远的想象，就有置身世外的桃源感受。旧时中国画的意境，讲究萧疏与高远，“单向街图书馆”或许为的就是读书的情趣，把玩心里那份对文化的阐述，揉合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幽思，当然，还有书籍散发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