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皮靴

　　阮 直

　　在大多数人穿布鞋的年代，我穿过一双皮鞋，而且是正宗的俄罗斯皮靴。

　　那是26年前的事。1977年恢复高考，我也凭着一点小聪明混入了一所师范学院。那时我们家还下放在乡下，从乡下考进大学在当年是很轰动的。平日里怎么瞧我都不顺眼的未

　　我这人不太喜欢在穿戴上引人注目，特别在那个不讲时尚的年代，若穿上一双锃明瓦亮的皮靴真的太显眼。可是受到未来老丈人的如此礼遇，我若谢绝，那就有小人得志之嫌了。于是就穿上那双俄罗斯皮靴走进了大学之门。

　　我们中文系两个班穿皮鞋的学生倒是有一些，但大多数是女生，男生中穿的皮鞋多为翻毛的，不用上油。于是我的那双亮光皮靴就成了引领全班时尚的代表了。我是从不受领这样标识的，于是就把它脱了下来，放在了床底下，同学们还以为舍不得多穿呢。

　　元旦前一天吃晚饭时，班上的文艺委员舒薇拿着饭盒，径直朝我坐的饭桌走来，并坐在我旁边。这令我大为惊讶，像我这样貌不出众，语不惊人的普通学生，怎么会吸引来平时高傲得像个小公主似的系花光临呢？我先看了一下四周，不少眼光都盯着我，以为我创造了什么奇迹或出了什么大事。我有些心跳，手心都出汗了，赶紧往嘴里塞饭。舒薇见我有些紧张，却偏要慢声细语地说话：“有件事想和你说，可一直不太好意思，其实由司马祥来说更适合，可他又不肯，非让我来说，我说也没什么不妥，反正都是为了班级的荣誉。”看来是公事，我平静了好多。“到底多大的事，你就说吧！”我实在受不了周围的目光了。舒薇笑得更灿烂了。她终于开口了：“借你的皮靴用一下，明天中文系搞演出，司马祥演的小品角色是位城里的大学生，可你看他那双鲶鱼头似的大棉鞋，也太寒酸了，人家都说脚上没鞋穷了半截嘛！”

　　原来是个“美人计”。其实他们把我的皮靴看得太贵重了。“拿去吧，别说借着穿，送你我都不心疼。” 舒薇笑了：“我可不要你的破鞋。”我立即反击：“你怎么知道我是破鞋。”轰的一下，周围听见我们对话的人都喷饭了。有一个小子把雪白的墙都喷成了马尔代夫。有几个小子还高呼“我们不要破鞋”。

　　元旦演出的那天晚上，司马祥穿上我的皮鞋，真还增添了三分帅气，与舒薇配起戏来一点都不土了。看来我这双皮靴，还真让这两个人好得真心实意了。毕业时他们双双选择了林区，一同支边去了。

　　26年过去，我穿过的皮鞋也不计其数了，但是无论哪一双鞋子的款式、颜色我都记不住，惟有那双我穿得次数最少，又不太喜欢穿的皮靴却像挂在了我的心中一样，只要买一双新皮鞋，我就想起它，想起我的岳父、老婆，想起那无数同学中的舒薇与司马祥。

　　当年一双皮鞋也能难倒两个大学生，否则像舒薇那样漂亮的系花，怎会眉开眼笑地求到我。这道难题是谁出给他们的呢？不知如今他们两人是否还记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