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青山,何时放松?

　　2月15日，淄川区罗村镇史家村，早晨村民们和往常一样开始了平静的生活，但这天在青石山内的一个非法采石场的突然事故毁掉了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采石场工人被石头砸死（见本报2月20日A8），采石场老板被刑事拘留，工人和老板的家人都一下子处于崩溃的边缘。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查，记者发现，目前淄博市还存在不少非法采石场的生存空间，

　　“靠山吃山”不是杀鸡取卵，无序、过度的开采既破坏了环境，又造成水土流失，安全隐患成了事故发生的导火线。

　　1 青石山里

　　传来哭声

　　2月15日18：30许，史家村王光福家的电话骤然响起，“光福出了点事，派出所叫你们去一趟。”村委的来电让王光福的妻子心里感到不安，她立即联系到本家的几个兄弟，急忙向罗村派出所赶去……

　　“在石料场，王光福连车一起被压在石头下面，已经确认死亡，尸体还在现场。”得知这一消息，全家人都震惊了，王光福的妻子瘫倒在派出所。

　　“这才是年后去干活的第二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2月19日，王光福的弟弟告诉记者，他父亲已经78岁了，由于患有三级吸肺病，在医院住了3年，年前病情有所好转才回了家，全家人在家一起过了一个难得的团圆年。没想到，这场飞来横祸撕碎了一家人平静的生活，打破了幸福的气氛，家人不得不把此事瞒着2位老人。记者采访中得知，发生事故的石料场属于非法采石场，老板王长胜和其儿子已经被逮捕。警方在对此进行调查时，在王长胜处发现违禁炸药和雷管，王长胜因涉爆被刑事拘留。在没有任何手续和安全条件的情况下，肆意炸山采石，一场不应该发生的事故发生了，死者家属痛不欲生，等待私开石料场者的是法律的制裁。

　　2 非法采石场山窝里藏

　　据了解，王光福出事的那座山叫龙凤山，属于南韩村，处于张店沣水镇、临淄边河乡、淄川罗村镇交界处，被当地百姓称为青石山的一部分。

　　2月22日，在青石山记者看到，大大小小的石料场内，工人们挥舞着铁锤忙碌着。在一片石窝里记者和一名边河辛庄的采石小老板进行了一段对话。

　　记者：“现在山上的行情怎么样？”

　　老板：“最近查得严，昨天听说还逮走了一个开石头的。”

　　记者：“打眼、放炮谁管？”

　　老板：“这个都有专业（人员）负责，1米20（元），一般一炮要五六米，打上眼，管着放炮的就会找上门来，加上炸药，一个次大炮的成本也就1000元左右，小炮成本五六百元（按照所用炸药量的多少分大、小炮）。”

　　记者：“不用交什么费用？”

　　老板：“我按时给村里交资源管理费。”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临淄区南王镇王寨村、边河乡和淄川罗村镇等地附近的山上也存在一些大大小小的采石场，于是立即展开了调查。

　　2月26日，记者乘车赶往临淄区南王镇王寨村进行了调查。“我们这里到处有冒烟的地方，只要冒烟的地方就有采石的！”当地司机告诉记者。随后，记者以买石人的身份走进附近的一家小型采石场。

　　记者：“你这石块质量咋样？”

　　老板：“没的说，你要多少？”

　　记者：“要得不少，但就是怕咱这场子没有办理手续。”

　　老板：“除了大场子，咱老百姓哪来的手续？”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采石场的每一个采石人每年都要向石料场承包人交纳80元左右的采石费用，但许多采石人认为“麻烦”或“不值”。

　　3 采了石头秃了山壁

　　3月2日，记者顺着博山西过境路来到域城镇伊家楼村，穿过村庄和滨博高速公路桥，来到九龙峪山脚下，抬头望向西南方向，山头的一半山体裸露着青石，那层绿衣已经不存在了。“九龙峪本来是两条腿，现在一条腿被砍到了膝盖。”村民惋惜地说。

　　村民告诉记者，在这山上采石的已经干了近20年，年前已经不干了。”原来的石料场下已经坐落了几家饭店，记者顺着原先的青石路蜿蜒上行，青石堆间装石料的小屋已废弃，当年炸下的山石和粉碎的石料仍清晰可见，但新栽的小松树苗分散在青石堆上。爬到山顶，整个博山城区映入眼帘，但回头再面对山体，山壁光秃秃的，崖壁边当年炸山幸存的松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越发显出山上的荒凉。

　　“汪汪……”“山上怎么会有狗叫？”记者不禁诧异。一个五六十岁的男子正往山上走，身后跟着一条小狗。经过攀谈后得知，他就是在此开山16年的石料场老板王某，“那些个局不让干了，说破坏环境，我也干烦了。”王某说，1999年以前，炸山采石管理不严，炸药都是从莱芜弄来的，打眼、炸山都是自己干。就是交给村里些承包费。1999年后，各种费用就都开始收了，打眼、炸药和爆破都有专人操作，费用高成本就高了，原先一年能赚10万多，之后一年不如一年。2001年后，山上就栽上树了。

　　从九龙峪下来后，记者顺着西过境路南行，“万亩绿化区”、“封山育林造福后代”的标语随处可见。但山坡上仍能见到曾经被炸过的痕迹，这些“伤痕”何时才能痊愈，山体何时才能穿上绿衣？值得深思。

　　穿过马公祠隧道，南百米山路拐弯处，山坳里冒着青烟，这片山脉属于乐疃村，在石料场四周，石子、石块、石灰堆放于此，炸落的青石顺着山坡滑落在石窝底，工人们正汗流浃背地撬着堆在一起的青石，用铁锤砸着石头，拖拉机卷着尘土来回穿行，石灰窑内的煤烧得正旺，一拖拉机石头倒了下去……姓孙的老板娘说，至2005年底，他们在这里已经干了5年了，每年工商、税务、安监、国土各部门的费用大约在4万元，拖拉机工人每天38元，砸石头工人每天46人，爆管站负责打眼爆破，一包炸药3公斤，每次炸山都要打上五六个5米左右的眼，每个眼内要放几包炸药，每个工人都要买保险，一年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记者在谈话中了解到，他们这个石料场已经在去年年底被关停，开采完剩下的石料就不再炸山了。

　　顺山路下行，在所属山头镇土门头社区的领域，从公路上望去山上的石窝清晰可见。距离新社区居委会不足百米处，就有一家规模不大的石料场，2辆拖拉机停在石窝底部，工人们正在维修一台仅有的粉碎石料的机器。这也是即将关停的一家石料场。

　　4 合法采石场在挣扎

　　2月27日，在通往博山区域城镇北峪村的路上，“这可是远近驰名的拖拉机村，几乎每户都有拖拉机。”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在村头，记者搭了一辆拖拉机上了山，山上有两家石料场，有多个采石点，“这年头不好干了，炸药涨钱，油也涨钱。”老板娘说，她承包的场子有两个采石点，村里办了手续，他们一年给村里交部分钱，山上还分布着几户个人承包的小石料场。“村里的大部分人就是靠运石头生活。”老板娘说，炸药涨钱，柴油涨钱，除去人工、电钱，正规手续等费用，挣不了多少钱。

　　记者看到，大型的粉碎机正“嗡嗡”地工作着，货车正等待着运粉碎的石料。顺着拖拉机轧出的路，记者进了山，发现路两边的石壁光秃秃的，拖拉机轧出的路把山“劈”成了两半。

　　淄川区张庄乡苗峪村一家办理了合法手续的采石场负责人丁先生，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年产3万吨的石料场办理4证的年费大约在3万元以内，其中有1万元的安全保证金，打眼20元/米，炸药市场价6200元/吨，一公斤炸药大约能炸石五六吨，石料8元/吨的价格最为普遍。如此计算，一年开采1万吨石头就是8万元钱，1公斤6.2元炸药能炸五六吨石头，打眼一般在十五六米，价格300元左右，1万吨石头基本用1万多元的炸药，除去人工等各项费用，正规年产3万吨的石料场利润在10万元以内。“但这是理想状态下的算法，经营都有风险，其实一年算下来也就最多赚几万块钱。”

　　博山区国土资源局矿管科岳科长说，博山山多，石料场的分布十分分散，原先60多家，2003年根据“三区两线”政策，目前已经关闭了50％，在2006年底将陆续关停主要道路上能看见的非煤矿山。现在年产5000方以下的石料场已经关闭了，目前的政策就是使不在“三区两线”范围的大型的石料场更具规模，从供求关系上看，博山的石料需求从外地运输也不现实，本身有的矿产资源不开发，是一种浪费。山东省出台了关于收取矿山地质环境治理保证金试行办法，规定一平方米收取7.2元的保证金，一般规模的石料场也在万平方米以上，这可是巨额费用，但淄博市的收费标准还未定。

　　5 打击非法采石场需联合执法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家正规的石料场需要办理4证：工商营业执照、矿产资源开采证、安全生产许可证和爆炸物品使用许可证。而国土局、安监局、公安局、林业局、工商局和环保局等部门各负其责，监管着炸药、环保、林木等各自领域。“各级人民政府加强工作，各部门联合执法势在必行！”记者在采访时，淄川区国土资源局监察大队王业成队长呼吁。

　　淄博市土地资源管理局市场科胡科长说，淄博现有合法石料场300家左右，相对集中在临淄、博山、淄川和沂源一带。对于村民自己采石作为非经营性的个人所用，虽不需要办理相关手续，但也需县级以上部门划定范围开采，以盈利为目的的采石是明令禁止的。“1998年后，由于市场化运作，石料场的报审放开了，只要能达到规定规模的独立法人代表都可以得到开采证，村委也可以，采石场可能有多个点，承包给村民采石也是可以的。”

　　据了解，2003年，淄博市下发了《关闭“三区两线”直观可视范围内露天开采山石资源矿山的通知》，所谓“三区”是城市规划区、地质地貌景观保护区、风景名胜区，“两线”指铁路和重要公路，直观可视范围千米内露天开采山石资源的矿山、辖区内其他对生态环境有较大影响的矿山实施关闭，并全面开展矿山生态环境恢复治理工作。

　　“治理难度大，私开矿者‘游击战’现象严重，我们也总不能整天靠着他们吧！”淄川区国土资源监察大队王队长说，在去年胶王路和洪峨路两侧非矿山开采治理中，队员们吃住在现场，查处关闭了数家，没收了生产工具，但几天集中检查后，私开乱挖又卷土重来，或将“阵地”转移到深山里。如果一旦发生安全事故，还要追究土管局有关领导的责任。“说起来很无奈。在执法过程中，经常也会碰到人身攻击和威胁，‘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此类的话时常在耳边。”王队长说，“就开采量和范围是否超标的鉴定，一是测量鉴定的时间较长，再是部门衔接也不是很通畅。”

　　沂源县地处鲁中山区，曾经私自采石现象比较严重，为了促进资源的持续利用，真正让沂源百姓长久地过上“靠山吃山”的日子，加大各部门联合检查力度，这一现象在逐步改变。在采访中，沂源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李成彬告诉记者，从2005年7月份开始，沂源县国土资源局用半年时间对包括南麻镇、悦庄镇、土门镇、鲁村镇等非法开采石料严重乡镇展开排查、清理，对检查出的96家无证开采的采石场坚决关闭、取缔。

　　3月2日，淄博市国土资源局宋副局长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淄博境内山体上的资源大都裸露地表，很容易开发，彻底治理私自采石现象有些难度。宋副局长分析，山体环境等方面的治理关键在于区县、乡镇，由于历史原因，基层职能部门的人员、设备不到位，单纯依靠职能部门治理需要很长时间。

　　6 秃山回绿代价沉重

　　2005年底，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淄博高新区四宝山的石料场已经全部关闭，准备实施生态恢复工程。

　　“炸山破坏了生态环境，之后再去恢复，这样付出的代价要比收取各项费用高出上百倍，这可是一笔巨额资金。”淄博市环保局一名工作人员说，淄博属于北方地区，气候干燥，原先自然山脉上生长树木，一旦破坏，要想再在山上植绿，恢复生态恐怕要重复数次，花上几年时间。就去年柳易山的山体造绿，每平方米造价在100元，四宝山地区大大小小20多个山头，每个山头开采过半，如果完全恢复“大生态”，资金和难度可想而知。

　　“从城市的发展势态看，裸露的山头触目惊心，一种不和谐因素在自然界中蔓延，四宝山被开采，影响到了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所以政府决定山体造绿，恢复自然生态。”

　　“石料场开采的是国家的资源，在开采的同时，还要考虑到下一步的恢复生态工程，所以在收取正常费用的前提下，下一步的生态环境恢复保证金也要开始收取了。”淄博市国土资源局宋长清副局长告诉记者，虽然正规采石场在采石设备、管理、人员素质、安全系数、回采率等方面高于私开的石料场，但他们对环境的破坏是一样的。随着经济结构的调整，生存环境的变化，省、市政府及有关部门越来越重视环境、国家资源的保护、利用，淄博市政府及相关部门早已加大监管力度，并将再出台一系列政策，还百姓青山绿水。(a16)□ 本报记者 冯凯 实习生 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