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人间解铃人

　　◆郑实

　　俗语云，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如果把错综的问题扭结在一起的是上帝怎么办？《撞车》一片的编剧兼导演保罗•哈吉斯的回答会是：不要担心，在电影帝国里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撞车》涉及美国白人、黑人、波斯人后裔、华裔……从检查官、警察、电视导演、小店老板到盗车贼、人贩子、安锁工人、偷渡难民，各色人等齐汇银屏。影片的前半部分以好莱坞商业片特有的快节奏把几个主要人物的线头穿插拼贴，有条不紊却又令人眼花缭乱地把这些在同一天宇下，处境迥然不同的美国人联结在一起。电影一开始，编导哈吉斯就直奔主题，把每个人都迅速推到烦恼的窘境。三两句对白、几个镜头过后，呈现出来的所有问题都涌向了一个症结：种族问题。

　　正如一个片中主人公所说：要让各个人种的人在这里学会把车停在草坪上是多么不容易。几个人物的小片段来回交叉讲述三四个回合之后，影片简直像一锅越搅越稠的粥。美国社会由于种族杂居造成的复杂性，由于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过高浓度地呈现，会让观众渐渐感到难以支撑。过度敏感的黑人偷车贼觉得自己的肤色导致了饭馆女招待的怠慢，拔出手枪袭击了一对路过的白人夫妇。因被劫受到惊吓的检查官夫人看到家中换锁的工人是有色人种，又是一番歇斯底里的大闹。安锁工回到家发现5岁的女儿躲在床下，逃避记忆中的枪声。为此他们已经搬出了暴力频发的黑人区。而憎恨黑人的白人警察在奉命追击检查官的被盗车时，拦截了一对驾驶同样车型的黑人夫妇。言语摩擦导致警察利用职权对女人进行了性侵害。受辱的女人回家后责骂丈夫没有反抗，由一个具体事件引发的争吵又不可避免地牵涉出种族尊严问题……

　　影片至此，显露出的是严肃沉重的社会问题。而产生的根源是两百多年的美国历史。相形之下，每个人都是渺小而无力的。现实决定了这样的生存状况，奈何！远在万里之遥，没有亲身体会的我们观看到此也禁不住扼腕。但是，美国“主流电影”有自己的传统。对那里的电影人来说，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资方的上百万美元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表达人文情怀，美国观众也不会满足于花钱到影院里再一次被恼人的现实困惑一把。于是，在该片剩下二分之一强的篇幅，开始了“胶片”上的人生。

　　每个人的问题，都在电影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中，转瞬间得到了解决。被侮辱的黑人妇女遭遇车祸，而第一个赶来，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一命的正是侮辱她的警察。脆弱中，她紧紧偎依在他怀中。挑剔的检查官夫人偶然摔倒，得到有色人种的女仆救护。她感激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偷车贼幡然醒悟，没有贪图钱财把偷渡者卖掉，而是把他们释放在繁华的洛杉矶街头，还微笑着送给他们“喝汤的钱”……加上一个圣洁的女声吟唱圣诗般的音乐，象征灵魂的升华，电影简直就是上帝派来人间的守护天使。但是不够，导演的情怀还没抒发完。快到片尾处，又专辟出将近7分钟，表达良好的愿望：每一个生活在种族矛盾中的人有福了。镜头缓慢抒情地扫过主人公们，他们或凭窗凝望，或静坐沉思。圣乐再度响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抒怀方式过去是欧陆艺术片导演们的长项，连音乐都酷似基耶仕洛夫斯基的《蓝》。

　　当然，在异国观众看来有没有败笔，完全不在美国电影人的考虑之内。此片获得美国最大的有色人种组织NAACP的“影像奖”、奥斯卡“金球奖”最佳影片及最佳编剧之后，终于问鼎本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本来“金球”呀，“金像”啦，就是美国人的家务事。电影讲述他们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掏钱看的也是人家邻里的大哥大嫂。我们这些“外姓人”跟着人家热闹热闹，过把品头论足、挑三拣四的瘾，只能算是填补一下自身精神需要。但是对于占据着各种资源优势，掏了观众的钱却很难让大家满意的一些中国职业电影人来说，恐怕远远不够。他们一定在想：为什么人家的低成本商业片既好看，又能轻松负载沉重的社会问题？为什么我搞的商业片别提内涵了，连把故事讲利落都那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