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变老板

　　人海一瞥

　　纪云梅

　　我联想起他与别的伙计的不同。看来做老板的总得有些特殊之处吧。我承认他在一堆伙计中有点圆滑有些世故，但他还是比较务实的

　　我接送儿子上下学的路上，多了个很大的砂堆，上面插块牌子:有砂子、水泥、红砖出售。

　　那老板我认识，姓顾，3年前我家搞装修时，他只是一个拖板车的，专帮一家卖砂子、水泥、红砖的人家拉货。那时他应该是个伙计吧？

　　做这行的很苦。我家房子买在5楼，一共有87级台阶。体质一般的人空手走到我家都说腿有点酸，心有点慌。但那些搬运工得连着一趟趟负重上楼。体质再好，两趟下来已是贼喘。第一趟上去穿的外套往往都得脱掉，露出掉了线头的旧毛衣或起毛边的运动衫。脸上流着汗，身上全是灰。我总是尽可能地对他们客气一点，把对他们的同情和不舍放在语言和行动上。

　　在那些人当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当数这位姓顾的了。他第一次到我家，放下了一袋子水泥，就撩起那件蓝色的球衫边擦汗边跟我说:“以后你再要东西打我的手机好了。免得跑上跑下的麻烦。”然后他迅速地拿一块红砖头在我家的水泥墙上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并且又潇洒地写了个“顾”。写完了又擦了一下汗。我发现他的脸上又是灰又是红的，很滑稽。我才知道像他穿得那样差的搬运工原来也有手机。

　　后来我真的给他打了几次手机。每次手机响两三声，他总关掉，然后再打过来，你要什么他总会按时给送过来。最后给钱时也总是他接了，再由他分给别的几个人。当然也有人对他不甚满意，凭什么就他无端端地做头？都是伙计，凭什么他大臂一挥，几辆板车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于是就有搬运工在我面前说他坏话，说他这人话说的多，事做的少，十包水泥三个人分，他从来都没扛过第四包。十一包水泥三个人分，唯一不扛第四包的也准是他。我听了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他现在做老板了。我联想起他与别的伙计的与众不同。看来做老板的总得有些特殊之处吧。我承认他在一堆伙计中有点圆滑有些世故，但他还是比较务实的。即使现在做了老板，每次我见他家有生意的时候，他也总是参与往板车上堆砂子或搬水泥，闲时则常常将散下的砂子聚拢到砂堆上。而当年我接触的那几个老板，十次找他们，有九次在小屋里打牌，问他价格，他嘴往这边一呶或往那边一呶，就有搬运工出来告诉你水泥多少钱一包，砂子多少钱一车，跟他们还价时，做不了主的说找我们老板。再去问老板，心情好时应你两句，输钱时，硬梆梆的一句:“不买拉倒！”很有“老板”气派。他仗着那一带就他一家，所以特别牛。我最终就是被冲了以后还是在他家买的，不过心里很憋气。

　　顾老板不同，人与砂堆同在，常常见他与以前的同伴坐在车柄上边聊边等生意。有时候见他与客户交谈，样子很谦恭，双手往人手里塞烟。我不知他生意做得怎样，单从砂子堆是看不出的，因为砂堆老那么大，有时甚至更大，但砂堆旁走动的人不少，也越来越多次地见他往人手上塞烟，想来生意还是满不错的。

　　其实，这年头做老板挺容易，但是守住生意很难。再有就是，要想做老板，得经过伙计这一关，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一步一个脚印，踩得总是比较实。但是做了老板，一定要记住你做伙计时的样，并且不时的仍做做伙计。这点很重要。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