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前面那条河

　　对月而歌

　　张真宜

　　我在小河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地度过了童年。我应征入伍5年后第一次回家，小河的面貌已经大改，潺潺的流水声几乎消失了

　　我家祖屋前面有一条小河，由周围山涧间的涓涓细流汇合而成，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时间流水淙淙，其声音有如潮州音乐般动听。这条小河滋润着家乡的一草一木，灌溉着家乡的片片梯田，哺育着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朴素农民。

　　小河两岸有许多竹子，叶翠扶疏，摇曳多姿，挡住直晒河面的骄阳，使微风吹拂下的小河更为清幽、阴凉。正如古诗所说:“年年到朱夏，叶叶是清风。”学校放假期间，我常与伙伴们带着简单的野炊餐具和竹笋、米油、酸菜等物，到离家较远的山中放牛。中午就在山涧旁，用石块垒灶做饭，吃着可口的酸菜焖竹笋，其乐无穷。

　　小河的两旁种着不少的桃树和青竹梅树。南粤春来早。春节间，粤北的桃树才见到点点花蕊，而家乡的桃花早已盛开。人们在上供神明的熟鸡鹅鸭嘴里插着桃花，别有一番气氛。青竹梅清明节前后开花，花为白色。这时顺着溪流的方向望去，有如一条白练，蜿蜒向前，引来无数的蝴蝶和蜜蜂，忽隐忽现，美丽极了。

　　每天清晨，妇女们拎着装满衣服的木桶，到小河边搓洗，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夏天，小河是小孩们游泳的好去处。午饭后，饭碗一丢，口哨一响，三五成群，奔向河边，跳进河里戏水。或潜水捉迷藏，或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由于河中有不少的大小石头，前额和膝盖被碰伤是常有的事，被水呛着更是家常便饭。就是在这样的磕磕碰碰和无数次被水呛的过程中，我不但学会了游泳，而且学会了双手举起托着东西，脚踩深水过河的本事。想不到有了在家乡小河中学到的本领，后来还救了一位同学的性命。我到县城上中学后，第一次看到韩江，看到广阔的江面和汹涌的波涛，尤其想到老家前面那条小河的水也在其中时，心情很激动。我就读的潮安一中就在韩江边。当时紧靠江岸有一条破旧的轮船，我与几位同学常去那里游泳，累了就爬到破船上休息。有一次韩江水涨，大家认为这正是检验泅水技术和胆略的好机会，跑到破轮船的上游，纵身一跃，沿着岸边，顺水而下，到轮船边时，抓住船沿上船。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玩水，真够刺激。没想到一位同学一次没抓住船沿，直往下游漂去，连喊救命，我一看急了，马上追游下去，终于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慢慢游向有码头的岸边。把他救了上来。

　　故乡的夏天是多暴雨的天。刚才还是赤日炎炎的天空，骤然风起云涌，天色如墨，大雨滂沱。暴雨过后，山洪暴发，这时的小河流水再不是箫声琴韵潮州音乐般动听，倒像一条愤怒的黄色巨龙，摧枯拉朽，呼啸而来，其撞击岩石的声音，则有如千万面潮州大锣鼓敲响，震撼大地。河边的竹子也似乎被吓得颤抖不已。山洪过后的小河像是刚刚被洗刷过的，清澈明亮。河边的竹木显得格外翠绿，未干的雨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时也正是人们垂钓的好时机，往往可以钓到因鱼塘水满而跑出来的鱼或大虾。

　　我在小河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地度过了童年。我应征入伍5年后第一次回家，小河的面貌已经大改，潺潺的流水声几乎消失了，河两旁的竹子、花木也少了很多。原来是大跃进时，在小河发源的山窝里修水库，河床里的大石头都被炸去，作为垫基石用。沿岸的植被被破坏，小河从此越变越窄，现在只剩下一条小水沟。山窝里那个水库，也常常干涸见底，给人们留下的只是几分惆怅，几分思索。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