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间

　　女人间

　　绿妖

　　我们文学的传统里，向来只有男人之间的义气和友情，却不见女人之间的友情，王小波写得最美最肆意的，也是王二与线条、与陈清扬们的“伟大革命友谊”。

　　写女人之间的情谊，我见过印象最深刻的是，伍尔夫《普通读者》里“杰拉尔丁”和“简”。简是大作家卡莱尔的夫人，杰拉尔丁是一名二三流的女性作家，后者出身低微，举动鲁莽可笑，被上流社会取笑，她的书离经叛道被社会群起而攻击，而简是聪明的、强壮的、智慧的，杰拉尔丁感到自己依赖简的帮助，并且对她有种强烈的感情。

　　简并非一开始就喜欢这个鲁莽的，出身可疑的，写作风格里有让人震惊和不安因素的杰拉尔丁，她从家里赶走她，或者当众责骂、讥笑她，“杰拉尔丁，等你的言谈举止像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她们疏远，停止写信，但她们总会再次相聚。

　　是的，简在每个方面都比这个鲁莽的女作家完美，强大，可是某些时刻，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位置发生了调换，杰拉尔丁也会冲简喊出：为什么把你的时间浪费在补旧衣服上？——为什么甘心只作为卡莱尔的夫人，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个时刻，这个性情冲动的女人却走在聪明完美的简的前面。

　　就这样。“简知道杰拉尔丁有多傻，杰拉尔丁领教过简的责骂有多厉害。她们学会了相互容忍……她们一起去听《弥赛亚》，杰拉尔丁听到美妙的音乐猛烈地哭了，而简则竭力制止自己去摇晃杰拉尔丁，不让她哭……”

　　终于到了1866年4月21日，星期六，杰拉尔丁收到口信，简出了事。她匆匆赶到医院，“那极妙的嘲讽，那与嘲讽交替出现的哀愁的温柔，都消失了。她容貌肃穆，安详而镇静……寂静加深，万籁俱寂。”

　　一个世界在眼前关上，伍尔夫略略几笔，交代了杰拉尔丁的下文，她迁往另一个城市独自生活了二十二年。她不再写书。她得了癌症痛苦不堪。她在临终前按简的意愿撕毁简的信，除了一封，都撕毁了。

　　在遇到简之前和之后，她的生活都是沉重而不值一提的，只有和简在一起的那一些时光，像火柴在暗屋里划亮，照亮了她自己，还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