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猪儿

　　菜市场卖猪肉的，人称师傅。姓张就叫张师傅，姓黄就叫黄师傅。内部却不这样喊，一律称“猪儿”，前面加个姓就行了：杨猪儿、龚猪儿、温猪儿……被喊的答应得喂了喂的，不觉得有啥子不妥。

　　黄义榜90年代进城做生意，卖过鸡蛋、水果、服装，开过餐馆、茶馆，没得一样搞上路的。几年后，他又操刀做起肉生意来，大家就喊他“黄猪儿”。

　　黄猪儿身高近一米八，前额饱满，目光炯炯，满口白牙，一脸络腮胡，颇有男人气！农贸市场卖肉的有几十家，数他生意最好。个别手提菜篮的少妇总爱光顾他的肉摊，摸摸这块肉提提那块肉……眼光不停往他身上扫。据说有个做汤锅生意的半老徐娘张老板，长期包了黄猪儿摊上的肉骨头，价格比别人高，条件只一个，要黄猪儿亲自给她送去。为这事儿，老婆经常跟他两个扯皮。

　　黄猪儿的老婆梅芳，矮小，精瘦，但人小脾气大，动不动提刀要和黄猪儿拼命，黄猪儿人前人后都要让她三分。“猪儿”们有时和他开玩笑：“把那恶婆娘休了，各人跟张老板过！”黄猪儿听了眼睛一瞪：“爬哟！”

　　有天晚上黄猪儿约我喝酒，几杯下肚，他话多起来：“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啊，起早摸黑拼死拼活搞，一个月只剩三、四千块钱。”这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我说：“你干一个月比我三个月工资还多，看不出你乌龟有肉在肚皮头啊！”他怎么也不相信我教书钱会挣得那么少：“打啥子埋伏嘛，我又不找你借钱！”我说除了水电气费每月的确只剩千把块钱。他说：“那你教书没得意思，干脆来卖肉好了！”我俩一杯一杯喝酒，天南地北吹牛，都有点儿醉意了。我问他卖肉搞假不，比如短斤少两啊，以次充好啊。他回答倒痛快：“不搞假找得到屁个钱！”我又问啷个搞法？他说：“比如算账，多算几角块把钱买主多半不晓得；晓得了也不要紧，补了就算了。比如整些母猪肉搭零：买主要割三斤半肉，给他划三斤好的，再添半斤母猪肉！有一回，你老婆到我摊子来买猪脚脚，我不卖她，说那对猪脚脚别个买了的。她懂不起，非要我卖给她不可。那是母猪脚脚啊，我啷个敢整你老兄呢！又比如———哎，我跟你说这些做啥子？来，喝酒喝酒！”黄猪儿忽然刹住话头。我说看来我只适合教书不适合卖肉。他说那倒是，隔行如隔山，你搞不懂的。

　　走出店门时，我俩都有些轻飘飘了。他说他还有点事儿要去办，改天再陪我喝酒。我忽然想起他和汤锅老板的事，问他：“是不是去会张老板哟？听说你和她有一腿？”他一脸诡秘地笑，给我肩头一拳：“你给我爬哟！”幽灵一般走了。（一）沈定顺

　　网络编辑：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