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揭下背了十多年的黑锅……

　　倾诉人：春海

　　身份：成武县天宫庙镇政府职员

　　一桩隐私埋在心灵深处十多年，倘若不是春节期间昔日那位朋友登门造访，我这黑锅不知还要背多久？

　　这位叫小旺的朋友，是妻八杆子打不着的娘家人。十多年前，我们曾经在青海西部油田共同经历了一段高原淘金的难忘岁月。

　　那年，我高考落榜，参军受阻，招工受挫，屡遭命运抛弃的我怀揣一颗既不服输又不安分的心，含泪告别妻子儿女，随妻的姐夫段哥从一马平川的鲁西南平原，来到茫茫沙海戈壁的柴达木盆地青海西部油田。段哥是石油局车队的老牌司机，休假回乡探亲，当他听说我当民办教师一个月只挣45元薪水，几乎笑掉了大牙。趁着酒兴他说他一个月不出几趟车也得挣千儿八百的，喝过高中墨水的妻子知道柴达木是个聚宝盆，虽然不相信那里遍地都是钞票，却相信到处都有“黄金”。

　　外出淘金

　　花土沟地处柴达木盆地腹地，是青海石油局继冷湖之后开辟的西部油区，它坐落在雪山之间，规模不过内地的一个小镇大，钻塔林立，天然气烟囱向天空喷着熊熊烈火。油田是各种车辆的天下。

　　到哪山念哪经，来到油田就得学开车。段哥花两千块钱买了一辆退役的第一代解放卡车。他有几个哥们是当地的青海人，在昆仑山上发现了一个金矿点，拿到兰州化验，含量还不低，他们想合伙开金矿。段哥要我学会开车，跟着这帮哥们上那拉矿石。我半个教书匠，在家连拖拉机都没开过，单枪匹马玩一辆大卡车，他们不放心，我也没信心。可巧小旺随一位老乡从敦煌路过这里到茫崖石棉矿上找活干。小伙子二十出头，五大三粗，英俊标致，看上去很精神，怀里还揣着实习驾照。妻姐多少对这小伙子有点了解，不想让他留下来。在小旺的再三央求下，我说通了妻姐，我们合伙玩车。

　　患难的朋友小旺

　　开车容易，修车难。小旺在老家玩熟了拖拉机，会鼓捣小病小痒，所以我还得叫他小师傅。“老爷车”一出毛病，小旺就钻到车下鼓捣，我在车上练推挡。开始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尽管我对他毛手毛脚的毛病有点看不惯，多少还让着他。

　　我俩第一趟出车是给段哥在山上挖煤的朋友送供养。拉两桶汽油和两桶柴油，要走一天一夜的沙石路才能到达目的地。我开白车，小旺开夜车。他竟然乘我夜里熟睡之机，私作主张卖一桶汽油给拉石棉的私车主，伪造油溢漏的现场让我交差。

　　为了段哥面子，雇主照样开了运费。事后段哥把我教训了一顿，我开始对小旺的为人有了看法。

　　青海人小李子是段哥的铁哥们，他很快办好开金矿的事，组织了3辆卡车，加上我们的一辆，组成了一个车队，以附近的一个牧区为据点，从山上拉矿石。从驻地到山里的矿点，上千公里人迹罕至，淘金的、打猎的已开辟出了道路。车推六挡疯跑，一天一夜，偶尔才能碰上一两个牧民和淘金者。车过野狼谷，我们在山间小溪旁停车加水，就曾发现有成群的野狼在山冈上望着我们这些天外来客，虎视眈眈。

　　推上六挡，踩下油门，汽车像脱绳的野马，拖着长长的沙尘，纵横驰骋。那气势，那感觉，煞是一番浪漫，一种豪迈。青海人的车老出毛病，开不几个小时水箱就开锅。我们紧紧咬住车尾，以免掉队，他们停下来修车，小旺总是跳下车主动帮忙，帮小李子拿拿扳手，拧拧螺丝。我们的车出了毛病，他们也都停下来帮着检修，大家结伴同行，彼此照应，像一家人。行车途中，我出现高原反应，两耳轰鸣，头脑发沉。车到山上，要爬一个七十多度的山坡才能装上矿石，小旺自告奋勇驾车爬坡。我抱着一块石头跟在左侧打掩，爬到坡顶，突然刹车失灵，车辆下滑，左是峭壁，右是悬崖，掉下去就得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我冲过去把石头掩在了车轮下，挡住了滑坡，小旺吓得满头大汗。

　　不明之冤

　　开矿的青海人在山上搭起了帐篷，支起了锅灶，烧起了野牛粪，做饭取暖。夜里我们要宿在山里，明天一早上路。

　　天将黑，小旺非要拉我到后山捉山鸡给我妻姐治痛，我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根本走不动，倒在帐篷里就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车队另一位司机小李子把我叫醒，黑着脸对我说：“不好了，钱被偷去了，两千，咱们的生活费！”我一骨碌爬起来，“你怀疑我？我根本没有靠近你，不知道你把钱放在哪儿？”“放在我随身的一个皮包里，路上还好好的，刚才算账，才发现不见了！”

　　我心一下凉了半截，心中暗想：是不是这几个青海人要故意讹诈我们？山上只有我们两个山东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是不是他真的把钱弄丢了？两千不是小数目，够判刑的。小旺捉了只山鸡回来，对少钱的事满不在乎。小李子态度很诚恳地说：“我们青海人绝对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言外之意，就是我俩其中的一个或合伙干的。几个粗壮的青海人都瞪起了眼睛，怒气冲冲望着我俩，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建议他们对我俩搜身、搜查，小李子气愤地说：“那不是朋友干的事，主动拿出来，咱还是朋友！”

　　小李子单独把我叫到一边，正色地说：“你问问是不是你的那位朋友干的？，承认了还好说，真不行，我们把他送进公安局！”我把小旺叫到一边，再三追问，他神色紧张，矢口否认。我当时就没想到他会干这事，于是极力想洗清罪名，强烈要求他们搜身，或者请警察上山破案，脱不了干系就不下山。小李子见我态度坚决，不像做贼的样子，又是顾及到段哥的关系，才没有对我俩怎么着，吩咐大家分头睡去。小旺挨着我睡下，一个劲劝我明天一块下山，不久他就打起了鼾声，我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天一亮，小李子阴着脸带队下山，小旺忙不迭发动起来车，我没有办法，一脸沮丧随车下了山。

　　回到驻地，小李子马不停蹄地去了花土沟，我以为他是去报警，等着警察来审问。第二天，段哥来了，见到他我想哭，他脸色阴沉沉地说：“回去吧，别干了！”

　　回到花土沟，小旺倒像没事儿似的，一个劲说青海人鬼，自己把钱弄丢了，还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我满肚子委屈，觉得没脸见人，整天闷闷不乐。段哥也疏远我，有事叫小旺。临近春节，小旺家来信了，要他赶快回家结婚，回不去媳妇就黄。

　　小旺要走了，晚上打了满满一包东西，其中就有他路过男工宿舍顺手牵羊拿到的一件漂亮的棕色夹克，他连个大包也没有，我把新买的一个背包送了他。第二天早起，我骑自行车把他送到车站，托他回家看看我的孩子。

　　“做贼”的阴影

　　淘金梦断，无所事事。我只想离开段哥，找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蒙族尕斯乡的巴特乡长和段哥是好朋友，我刚到的时候还被热情邀请到他们那里当汉语教师。再去找他，他却婉言谢绝了。

　　有位叫“拉杆”的高个子热心朋友，帮我在尕斯乡民族中学联系了一份当汉语老师的差事，试讲后校长也很满意，要两天后等通知。在校门口“拉杆”和一位漂亮的女教师打招呼，他告诉我，那位女教师就是小李子的爱人，他们都是好朋友，真是冤家路窄。

　　那些日子，我总觉得有一个黑影在身后紧紧跟着我，似乎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教师是当不成了，工作更难找了。我心灰意冷，倍加思念远方的妻儿，我决定回家。临行下午，我彻底打扫我和小旺睡过的床铺，意外地发现了一张撕破的汇款凭据，数目整整是两千元，汇款人是小旺的名字，收款人是老家他的父亲，日期就是我们回到花土沟的第二天。

　　“竟然是他！”捡到凭据，我惊叫着拿给妻姐看，她愤怒地说：“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是你引狼入室呀！”

　　我把凭据交给了妻姐，请她当面向小李子解释清楚，我回到老家，想寻找适当的机会追回赃款，洗清耻辱。

　　怀着沮丧的心情，我强忍泪水告别生活了一年多的柴达木。回到老家，我听说小旺娶了个漂亮媳妇，婚后两人到南方打工去了。我不忍心坏了他的名声，就把这事搁下了，希望他能良心发现。后来还听说老板玩了他老婆，被他打成重伤，判刑一年，老婆也跟人跑了，我就把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多年后的忏悔

　　这一天终于让我等来了，今年春节，小旺竟然带着厚礼来到我家。他羞愧地吐露了当年做贼的真相，拿出2100元钱，要我寄给远在青海的朋友，向他们赔礼道歉。说到伤心处，小旺痛哭流涕，恳求我原谅他。当年，小旺家里很穷，兄弟5个，他排老三，父亲操办了两桩婚事就累倒了。媒人给他说了个漂亮媳妇，没有两千块钱“进门礼”，媳妇就不进门。爹娘愁断了肠，为挣钱他急得焦头烂额。当年车抛锚戈壁滩，他主动到小李子的车上去拿扳手，意外地发现座垫上皮包里露出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钱！媳妇！一念之差，他伸出了肮脏的手。在山上，他借口上山捉山鸡，把钱藏在石头缝里，第二天又乘撒尿之机取出带下山。

　　小旺感激地说：“当年如果你不和我一起背黑锅，也许他们会把我打残交到警察手里，也娶不成媳妇。我从内心感谢你，坐牢一年多，这份内疚一直折磨着我，出来后，我发誓要好好干，一定要偿还这笔孽债。人活在世，脸面名声重要，朋友感情更重要！由于我的过错，给你造成了伤害，你能原谅我吗？”

　　真该感谢生活，它让昔日的一位毛头小伙明白了这么多道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在信中恳请青海的朋友能够原谅他，真心祝愿天下一路同行的朋友坦坦荡荡，真诚相待，一路走好！

　　编辑手记：境遇可以改变一个人，文中故事便是如此。其实，人心都是向善的，也是不断地自我完善的。于是，我们是否可以设想，有的人品行不好，是不是他还没有完成这个成长过程呢？同样的道理，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尽量让这个过程短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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