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将刘建生的“坠落之门”

　　CFP／图

　　□本报记者鞠靖

　　2006年2月10日，刘建生走出沈阳市和平南大街雅典娜公寓，这是小区保安最后一次见到他———32岁、绰号“老六”的前辽宁中誉足球俱乐部守门员。

　　次日凌晨2点，在沈阳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一次行动中，正在商贸饭店吸毒的刘建生被警察堵在2349房间。

　　刘建生的同伴李延涛也随后被抓获，李延涛被擒时带着4支枪、124发子弹及大量毒品，他才是警方的重点抓捕对象。从李延涛那里，警方还搜出了一个记满教练、球员电话的通讯录，以及一台储存着赌球资料的笔记本电脑。

　　随着此事曝光，一向在圈内流传的关于“老六”吸毒、赌球等等的传言再次泛起。

　　少年时光：有潜力的替补

　　2004年底因为尿检被查出服用“冰毒”而被禁赛2年，事实上已宣告刘建生足球生涯的终结。

　　1974年出生的刘建生，可是辽宁同龄守门员中的“佼佼者”。谈起刘建生，现辽宁中誉足球俱乐部守门员教练、曾培养了几代国门的蒋立升话语中不无惋惜。

　　刘建生16岁就当上了辽宁少年足球队的守门员。次年，他又作为中国少年队的替补门将参加了亚洲少年锦标赛并获得冠军。1993年，刘建生又入选了拉德·奥根亚诺维奇为主教练的国奥队。

　　刘建生足球事业的起步一帆风顺。1994年，他如愿以偿进入辽宁足球队。以不到20岁的年龄进入辽宁队的一线队，在当时很多球员看来，是件十分幸运的事。当时的辽宁队曾十次在国内顶级的足球赛事中获得冠军，被称为“十冠王”。

　　即便在刚开始一年中的多数时间，刘建生只能坐在替补席上，每场比赛也只能分到200元钱，据说刘建生依然十分高兴，因为他的技术和能力得到了教练们的肯定。蒋立升觉得，刘建生很有潜力，完全可能成为著名“国门”傅玉斌的接班人。

　　1998：“第一次假球”？

　　1995年底，“十冠王”降级了。刘建生只能跟随球队去打甲B，但甲B没有埋没刘建生的才华。他在联赛中慢慢崭露头角，慢慢确立了自己的主力位置。3年后，辽宁队重返甲A。在当年的足协杯半决赛，与甲A领头羊大连万达的一场半决赛中，正是刘建生在点球大战中的出色发挥，最终使得辽宁队挺进决赛。

　　此时的刘建生已成了队里的老队员，当年的跟班现在成了张玉宁、曲圣卿等年轻球员们的老大哥。这时刘建生给人的感觉是仗义、大方，不斤斤计较，一些新入一队的队员没有训练装备，刘建生便把自己的服装和真皮球鞋拿出来让他们用，有一个年轻队员手机丢了，想借刘建生的手机打个电话，没想到他大方地说：“手机送给你吧，随便打。”在一位球员亲戚的回忆里，刘建生是个很会玩的人，打台球、保龄球都很厉害，队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刘建生还被当作球员们的好榜样。在辽宁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一位负责人的眼里，球员只要“抽烟别抽大烟、喝酒别喝花酒就算好人”；也是这位负责人，当时曾经当着全体辽足教练、球员的面说：“我不求你们学什么高不可及的榜样，只要你们能跟建生接近，学学人家的自律精神就足够了。”

　　然而，随着市场化程度不断提高、球员收入不断增长相同步，“赌球”和“假球”也已经与足球扯上关系。一些说法充斥足坛，只要是比赛中出现一些异常，人们就会十分直接地与假球和赌球联系起来。

　　此时，一贯口碑甚好的刘建生也卷入一场“公认”的假球，而且至今也没能洗清自己。

　　1998年10月10日，全国足球甲B联赛第21轮，升A已成定局的辽宁队客场2比4大败于弱旅成都五牛队，让后者成功保级。而此前，辽宁队在与成都五牛队的3次交锋中，保持全胜，而且净胜球高达16个。

　　这一结果让中国足协、辽宁省政府和辽宁球迷都难以接受。赛前，中国足协已经专门给辽宁足球俱乐部发了公开信，希望他们打好比赛。比赛前两天，主管文体工作的辽宁省副省长又专门接见了主教练王洪礼，明确指出比赛必须全胜。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中国足协事后认定辽宁队“消极比赛”，这是中国足坛第一次认定和处罚“消极比赛”。

　　守门员刘建生成了众矢之的。

　　闯荡上海：遭遇“错误时候”

　　1999赛季，刘建生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变化。在恩师王洪礼下岗、教练张引当上了主教练之后，刘建生成了替补。张引宁可花钱从法国引进守门员法布雷斯，也不重用本土守门员。据说是为了避免假球。

　　在1999年的多数时间里，刘建生只是队里的看客。当年该俱乐部球员评“运动健将”，只有刘建生和两名外援没能报名，个中原因至今无人能知。

　　刘建生这时想到了转会。1999年底，刘建生在一份材料中写道，再这样在板凳上坐下去的话我就要废了，我舍不得这个队，但我已经决定要换个活法。

　　被弃之不用的刘建生，却是上海申花队总经理郁知非眼中“有天分的门将”。2000年，正是他把刘建生带回上海。刘建生曾激动地留下泪水：“只要有球踢，我的头就不疼了！”

　　联赛打响后，刘建生在前几轮里果然表现神勇，甚至把当时的“国门”虞伟亮挤到替补席上。但是到联赛第11轮，在客场挑战四川全兴队的比赛中，刘建生却突然失常，球队输了个1∶3。在那场比赛结束后，刘建生失去了主力位置。随后，他以“严重违纪”的罪名被申花责令离队，直到当年年底也没能归队。

　　迄今为止，上海申花俱乐部也没公开让刘建生离队的理由。当时俱乐部的总经理郁知非说：“刘建生的品质并不坏，他只是比较倒霉。”刘建生当年的一位队友证实，当时刘建生是“在错误的时候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如何加强球员的管理，当时正是中国足协和各职业俱乐部头疼的问题。一天晚上，刘建生被发现没按规定在晚上10点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郁知非说：“刘建生违反了纪律，我不能食言，只能以处罚当教育。”

　　即使经历这些，郁知非对刘建生的评价还是不错的：“他是一个好队员，要不我当初也不会摘他。本来年初他发挥得不错，打上了主力，各方面关系也很好，但一个错误耽误了自己。”

　　在刘建生闯荡上海的这一年里，辽宁队也不消停。一场车祸，让张玉宁、曲乐恒反目成仇。辽宁队成绩滑坡，张引下课。换来外籍主教练叶夫根尼依然无法改变颓势，2000年底，王洪礼出山。在中国足协出台“禁止引进外籍门将”的政策之后，刘建生终于重回辽足门墙。

　　2001：婚姻和家庭

　　2001年7月28日，回到辽足的刘建生办了一件大事———结婚。

　　刘建生其实早就有了女朋友，她是原来辽宁羽毛球队的队员。

　　后来转会到北京国安的李东波曾十分羡慕刘建生，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年少时的建生是多么的风光，(他是)我们队第一个有女朋友的，而且是体院羽毛球队的有名的漂亮姑娘，因为他们可以称做郎才女貌，现在还依然羡慕他们的经历，也充分的体现了老六的早熟和聪明。”

　　女友甚至为刘建生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即使是1999年刘建生苦坐冷板凳的时候，她也没离开他。据说，为了不让刘建生每天晚上出去喝酒玩乐，她甚至陪同刘建生住在球队宿舍。据《球报》报道，在婚礼上，刘建生曾动情地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毫无悔言地做了我的妻子。患难见真情，这才是可以信赖的老婆。”

　　2002年，刘建生的儿子出生了。在当年的队友眼中，这时候的刘建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只要在家，刘建生就抢着干家务，带孩子，甚至买菜做饭。刘建生曾说过：“踢球很苦很累，我多挣点钱，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生活得好些。”打完比赛回沈阳后，只要天气不错，妻子总是抱着儿子在桃仙机场等候。而不管比赛输赢，一见到妻儿，刘建生的情绪肯定就会好得不得了：“儿子是我的宝，只要能让老婆儿子过得好，我受点儿罪算什么！”

　　刘建生老老实实地踢了两年球。在王洪礼的带领下，辽宁队2001年单赛季获胜15场，胜率达到了57.7％，这一胜率已是甲A一流球队的水平。这段时间里，刘建生是辽足铁打的主力。体育记者闻峰锐回忆道：“刘建生在门前的反应能力在国内是少有的，辽足的一位助理教练曾经一边看训练一边跟我说：‘老六(指刘建生)门前这一下子，国内还真没人赶上他！只要他好好练……’”

　　和刘建生的平静形成对比的是，2001年的中国足坛闹出了大事情，这年10月，中国足球队成功出线，闯入世界杯决赛阶段比赛。几乎与此同时，甲B联赛最后两轮比赛中，多个球队涉嫌假球。

　　阎世铎喊出了“乱世须用重典，矫枉难免过正”的狠话，号召中国足球界开展“灭鼠”行动。事后，四川绵阳、成都五牛、长春亚泰、江苏舜天和浙江绿城俱乐部遭到处罚。

　　2003：暴富的伤员

　　2003年的春天，好好踢球、过日子的刘建生又被命运捉弄了一下。春节期间，刘建生的手被鞭炮炸伤———这个靠手吃饭的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失去了上场的机会。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刘建生跑到了大连休养，还逐个给跑足球的记者们打电话，请他们千万别写自己受伤休养的事情，免得父母担心。

　　几乎整个2003年，刘建生都在休养之中，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这一年中刘建生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六”突然有钱了。

　　在2003年不能上场比赛、俱乐部又经常拖欠工资的情况下，刘建生先是买了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次年又买了一辆价值70多万的沃尔沃吉普车，而当年辽足赚得最多的队长肇俊哲也不过只拿到了100万。

　　这时候，在队友们眼中，刘建生已经不仅仅是那个聪明而又精明、没人能猜透的“老六”，还有了江湖气质。2003年底，他曾经非常满足地宣布“今年365天，我埋单300多次”。在钱上，“老六”更有老大的风范，有媒体报道说，一位辽足球员为家里买房子时先向俱乐部借钱，结果俱乐部层层审批之后才借了10万元，求到刘建生头上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借出20万元。

　　记者在沈阳所见到的多位辽宁足球界人士认为，其实早在刘建生南下上海的时候，可能已经学会了赌球和假球，当时妻子不在身边，刘建生缺少约束。

　　2004：再遇假球嫌疑

　　2004年，伤势痊愈的刘建生回到赛场上。不过球场上的刘建生似乎换了一个人。前17轮联赛中他16次首发，丢了28个球，最多的一场丢了6个，使该队成为当时中超丢球最多的球队之一。很多人怀疑“老六”打了假球。

　　严格地说，在前11轮联赛中，“老六”的表现还是非常出色，他出场10次，总共丢了11个球，球队也只输了3场。但是从第12轮开始，“老六”的表现开始失常。

　　在9月26日对大连实德队的比赛中，辽宁中誉队的球门5次失守。9月29日第12轮对深圳健力宝队的比赛中，辽宁中誉队又在最后10分钟内连丢两球，以1∶2落败。一位现场观赛的沈阳记者说，感觉球场上的刘建生像是在做慢动作。赛后，刘建生发誓自己没有打假球，并且说：“我用我的生命去担保。”但是刘建生又一次碰到了错误的时机。

　　2004年10月，先是北京国安罢赛，接着徐明抛出由他牵头制订的足球改革方案。中国足协不得不重视日益猖獗的假球、赌球，一个通过“个案处理”由点及面，加大足坛整风的力度，扭转足坛形象的计划已经形成。

　　10月21日，第16轮联赛，辽宁中誉队又以3∶6的骇人比分输给了四川冠城队，刘建生把守的大门被打成了“筛子”。一切已经由不得刘建生辩解。

　　辽宁队不少人把“赌球”和“假球”的祸源指向刘建生，他曾经将队中相当一部分主力和替补队员叫到自己家中，给每个人甩了一个5万元的大红包，人员多达十几人。在队内讨论之后，刘建生被勒令“停赛、停训、停薪”，对外，俱乐部则称刘建生“有些伤病，所以暂时让他回家休养”。

　　冰毒事件：守门生涯的终点

　　也许没有想到，刘建生足球生涯的终点，却是一次药检。

　　2004年9月26日，中超联赛第12轮比赛后，足协照例进行了兴奋剂尿样抽检，刘建生被抽中。

　　兴奋剂检测中心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刘建生A瓶和B瓶尿样都是苯丙胺和甲基苯丙胺阳性，而这两种物质，正是“冰毒”的主要成分。刘建生起初辩解为“误服”药物，并且主动要求中国足协和辽足为他举行听证会，可是12月8日，当中国足协、辽足俱乐部和媒体记者在沈阳金都饭店等候他来参加听证会的时候，刘建生“人间蒸发”了，听证会现场却出现了辽宁省公安厅和禁毒处的代表，当时人们普遍相信，司法机关已经准备介入刘建生案。

　　一个月之后，中国足协对刘建生作出停赛两年、罚款5万的最终判罚，刘建生没有申诉，就此销声匿迹，人们也没有听到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刘建生案的消息，刘建生以自己告别足坛的方式结束了这场令足坛震动的风波。

　　上海申花足球俱乐部的一位教练说，幸亏当时我们及时处理了刘建生，才没有让他在上海出事。

　　辽宁中誉足球俱乐部的一位官员则说，如果我们早点对刘建生作处理，俱乐部也不会这么被动。

　　当2006年2月14日刘建生以一个身陷囹圄的吸毒者的身份再度出现在媒体上的时候，中誉足球俱乐部说，刘建生早就不是辽足的人了。足协联赛部的掌门人也发话：刘建生早已被俱乐部除名，刘建生的行为只能说明个人道德品行问题。

　　这时，戒毒所里的刘建生除了妻子，谁也不想见。一位圈中人说，他曾在球场上准确地判断球的来路，但至于他今后的人生轨迹，不知他能否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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