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琏发怒的是与非

　　□笑蜀

　　吴敬琏教授很委屈：作为国务院顾问，有人请他给国有企业做独立董事，或许本来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或许不过是为国家尽责而已，却被当作话柄，被斥为“与利益集团结盟”，道德人格被严重贬损，个人信誉蒙受重大损失！于是，吴敬琏教授拍案而起。这实在是人情之常。

　　对吴教授，我打心眼里佩服。当吴教授与利益集团结盟的报道出台时，我根本就不信。记者勇于追问权威的精神是应该肯定的，但记者的职业能力不能说没有问题，除了说做独立董事这个表面现象，记者并没有给出一个核实程序：说他与利益集团结盟，怎么结盟的？吴教授得到了哪些具体利益？这些具体利益怎样与一个学者的良知相冲突，并在事实上最终影响了公共决策，损害了公共利益？所有这些具有决定意义的细节，在记者的相关报道中是找不到答案的。

　　没有实证调查就断言吴教授与利益集团结盟，记者之轻率冒失，后来者应引以为鉴。相信这个记者做这个报道是出于满腔正义，但正义感固然可贵，但仅有正义感仍然是不够的。实事求是，这是做研究的应有准则，也应该是媒体从业者的应有准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无论多么义愤填膺，都不要忘记首先要有过硬的求证。

　　但利益集团结盟之说虽属无根，却并不是没有思考价值。值得思考的至少有两点。

　　一方面是，即使是政治论战，仍须讲究论战道德，不讲论战道德即小人。

　　目下关于改革的争论，事实上已经超出了思想论争、学术论争的范畴，而被某些人演绎为一场政治论争。而在那些人的眼里，政治斗争就是你死我活，就是不择手段，因此是不需要讲什么论战道德的。网上就有人扬言，市场化就是私有化就是分赃就是掠夺就是两极分化。你吴教授既然是中国市场化理论的始作俑者，你当然要对当下的两极分化、对当下的全部苦难负主要责任。似乎仅此足矣，哪用得着去找具体的事实给你定罪？基本事实可以罔顾，逻辑也可以完全不讲。在那些反对市场化的人眼里，把国有企业推上神坛供起来，是不可以有丝毫不敬的。而吴教授做独立董事的企业都是国有企业，这应该符合他们的政治正确吧？可是不然。但凡是需要拿你做独立董事这事说事，纵然你服务的企业是国有企业，也不妨碍我给你泼脏水，哪需要逻辑的一致性。如此这般，论战就成了肆无忌惮的指鹿为马乃至栽赃构陷。而这些人的所有言论，无不从道德高地发端，简直就是道德教的教主。

　　另一方面，国有企业并不等于公共事业，须作些辨析。

　　在吴教授的逻辑中，国有企业本属公共事业，怎么能说是利益集团呢？自己给国有企业做独立董事，只是履行公务而已，怎么能说成与利益集团结盟呢？这样的逻辑无论多么强大，还是不能避免对吴教授的误读，因为吴教授的逻辑或许并不是一点问题没有。那么问题在哪里呢？吴教授可能忽视了一个早已发育却没有得到正式认可的演变结果，就是国有企业并不等于公共事业。

　　说国有企业就是公共事业，国人怕是不免有些怀疑———有些所谓公共事业，何尝增进过广大国民的福利？倒是他们垄断的诸多领域，普通民众根本不能进入，反而有害于在公平竞争基础上增加民众的福利。有些垄断性国有企业已成了特殊利益集团。但尽管如此，仍有一些天真之士自作多情，硬要认定国有企业属于全国公民。

　　公共事业不姓公是特殊时代的特殊现象。只要公共事业不姓公这种特殊现象没有根本改观，吴教授的尴尬就还不免反复发生。怎样使公共事业回归公共，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重要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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