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粉红革命”与“向左转”

　　拉丁美洲：向左，再向左

　　在大多数候选人和选民穿着传统的藏青色或黑色正装参加大选时，巴切莱特身着一件粉红色夹克衫赢得了智利。虽然只是温柔的粉红色，但是因为巴切莱特左翼的身份和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些美国政客联想到了革命。他们甚至相信，如果任由“粉红革命”的风暴在拉丁美洲蔓延，美国将面对一个衰败的“后院”和灾难性的后果。

　　美国人似乎有些担心，切·格瓦拉用枪炮没有实现的革命即将被拉丁美洲人民用选举制度实现。一些人不免用纳坦·夏兰斯基的观点慨叹：“布什总统……强调要在每一个地方都尽快举行选举。这显然是一个错误，因为选举虽然是民主进程的一部分，但选举绝不能取代民主。”

　　查韦斯1998年统治委内瑞拉是美国政府及慨叹者噩梦的肇始。那以后，卢拉·达席尔瓦掌管了巴西，基什内尔主持了阿根廷，塔瓦雷·巴斯克斯统治了乌拉圭，埃沃·莫拉莱斯赢得了玻利维亚。墨西哥《经济报》曾刊登一幅漫画，5个小牌子上向左倾斜的箭头形象地阐明了拉丁美洲政治的现实。

　　而梦魇还将继续。有9个拉美国家会在2006年举行新一届总统选举，民调显示委内瑞拉、巴西、尼加拉瓜等国左派政党已胜券在握。至为沉重的打击是，巴切莱特已经赢得了智利，更左的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则有望统治墨西哥，而这两个国家都曾是美国可信任的盟友，和美国一样，它们坚持自由贸易、信奉民主制度。

　　巴切莱特从不掩饰她的左派立场，她执掌的智利也不会为了讨好美国而改变左翼政治路线。她说：“我们不能把拉丁美洲带回‘冷战’时期。查韦斯、莫拉莱斯都是民众选出的总统，智利必须与他们保持联系。”

　　查韦斯与巴切莱特：“左”的两重定义

　　当《纽约时报》惊呼“拉美已有3/4的国家政权掌握在左翼领导人手中”时，很多美国人还认为它言之过早。美国国家民主委员会主席迪安甚至认为，拉美“左转”算不上一个事件，因为布什总统仍有机会“出售”民主和资本主义。而即便他也不能否认，布什对拉丁美洲缺少兴趣，恰恰因为这个地区正向左转。

　　现在，华盛顿惟一能做的就是期盼身为左翼政党领袖的巴切莱特，能与查韦斯和莫拉莱斯有所不同。他们惴惴不安地与智利人一起相信：这位从独裁的恐怖中走出来的女总统，尽管掀动了“粉红革命”，却一定会竭力维持值得珍视的民主和自由。在拉丁美洲反全球化和普遍左倾的潮流里，她不会随波逐流而会逆潮而动。

　　迄今无证据表明这到底是美国人的心理自慰抑或是对未来的乐观预想。可以确知的只是，让巴切莱特看起来如此不同的不仅仅是她的性别和一件粉红色的外套，而是她内心深处的价值认同。这或许会成为一个转折点，使“粉红革命”脱离拉丁美洲“向左转”的表象，而被赋予更多的内涵。其影响所至，也许不会使美国的“后院”出现整齐划一的抗拒，而是一种胶着和均衡。

　　的确，拉丁美洲许多新的统治者将是顺应民意的左翼政治领袖，但是除了查韦斯和拉莫莱斯外，他们与传统左翼并不相同。“颜色政治”只是他们获得权力的手段，而要维持统治，他们需要务实地领导国家实现经济增长、消除贫困、增加就业机会。

　　他们虽然对美国缺乏足够的友善，甚至会频频使用语言及行动使美国难堪，但他们不会排斥与美国保持密切的经济往来。数字会说话，迄止今日，美国的投资依旧占据了拉丁美洲投资额的56。

　　一句话，巴切莱特不会加剧拉丁美洲的位移。她会继续执行智利与美国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而不会贸然地进入查韦斯和拉莫莱斯的行列。如果拉丁美洲会采取一些针对美国的措施，使美国的咽喉感到疼痛，那紧扼的双手不会来自智利。

　　“新发展主义”：对美国人说“不”

　　然而，依此而断定巴切莱特会成为美国在拉丁美洲的利益守护者并不现实。整体上来说，美国倡导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在拉丁美洲已经破产。一些观察家认为这是一种反全球化的潮流，延缓了全球化的进程。但这不过是赢家的思维———拉丁美洲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全球化的受益者，而不是仅仅扮演被剥削、被损害的角色。当今世界的全球化潮流的主导者和最大获益者是美国和欧洲，为了追赶全球化脚步、投身这股潮流，拉丁美洲曾不幸地采用了美国处方，最终使“拉美模式”成为一个丑陋的名词。

　　20多年来，美国一直在拉丁美洲推销民主，迫使新自由主义影响拉丁美洲的运行。但是这个毛手毛脚的大夫并没有治好拉丁美洲的经济顽疾，反而带来贫困悬殊、政治腐败和社会混乱。在整个拉丁美洲，超过40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超过1亿人面临饥饿威胁。徘徊在10的失业率和重创了巴西与阿根廷的经济危机更使人民不再相信美国大夫的药方，他们转身要求“新发展主义”和“社会公平”。

　　包括巴切莱特在内的政治领袖都希望拉丁美洲获得更多的利益，而不是成为美国的附庸。当美国按照自己的意图修改游戏规则的时候，他们不再像以往的右翼政府那样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他们开始向美国说“不”。正是他们自觉意识的苏醒，美国的美洲自由贸易区计划才变成了一种幻想。

　　布什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德州农夫，他有着西部牛仔的蛮横和冲动，而缺乏促使新的游戏规则获得通过的灵活性。当他把越来越多的精力用以反恐、战争和应对中东的冲突、遏制中国的崛起时，遭到忽略的拉丁美洲开始感到失望。这种失望很快使人民意识到，拉丁美洲不应该是美国的拉丁美洲，而应该是拉丁美洲人的拉丁美洲。他们得感谢布什，因为他无意中推动了拉丁美洲一体化的进程———这种一体化首先基于家国认同，其次才基于经济层面。

　　布什在拉丁美洲失去信任和可靠的盟友是不可避免的现实，大部分拉丁美洲国家会与美国保持适当的距离，但这并不必然意味着美洲大陆将进入南北对抗的时代。对此，美国人实在没有必要杞人忧天，而切·格瓦拉的信徒们也无需黯然神伤。

　　闪亮登场的巴切莱特和她的智利不会选择与美国作对，她和她引导的“粉红革命”带给美国的不是激进的左翼路线，而是试图让全球化在拉丁美洲拐一个弯，使那里的人们见识到另外一种可能性，真正成为参与全球化的受益者。 (迟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