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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校毕业生导演梦碎开出租——就业尴尬折射“全民艺考”弊端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17日10:50 滇池晨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这是活生生的现实:

  ——推着出租车排队加油的司机,竟是一位颇有想像力的导演。他居然让彩衣飘飘的潘金莲在漫天飞舞的花草中唱歌,让武大郎成了“炊饼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让西门庆成了房地产商……

  ——在昆都跳“钢管舞”的女孩子,在昆明北站一大型娱乐场所变成了白帽上插满羽毛的孔雀公主,在金马坊演艺吧又变成了一个被人始乱终弃的灰姑娘。这位穿梭于昆明夜场的女孩子,竟然是舞蹈专业毕业的高才生,并且曾经在某国企担任过宣传干事,因为不愿意写小猪的三角恋、四角恋而下海。

  这些“全民艺考”背景下培养出来的艺术类学生,不少人在就业时遭遇种种尴尬。3月上旬,记者对他们的生存状况进行跟踪调查。

  昆明市人民西路,中石化加油站。

  26岁的郑海涛正顶着烈日推着出租车往前挪窝。这是他这周第三次感到憋闷窝火的时刻,哪儿都加不到90号汽油,加油站外的出租车还排成了长队。为了不让每一次起步时都耗油,郑海涛也学着其他司机推着车排队。

  这个2003届云南某高校导演系毕业的大学生自嘲:“我能开上出租车也不容易,朋友的车,我管白天,晚上回去写剧本。这样总比死跑龙套强,生活费也有了,专业也没丢。就是90号汽油,市场上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不知怎么回事。”

  此时抱怨油价太贵的郑海涛跟他刚毕业时笑得意气风发的照片对比,判若两人。郑海涛说:“要是在两年前,打死我都不会去开出租车。不是说开出租车就怎么了,只是觉得对不起学了四年的导演专业。经过这两年的折腾,我终于悟出来了,其实学艺术仅是一种生活方式,它并不是惟一的谋生手段。在心态上你可以很艺术,甚至贯穿你的衣食住行。但是不要一天捧着艺术不放,会让人活得累。”

  3000元打造出处女作

  2003年的秋天,郑海涛提着个行李箱从居住了四年的大学宿舍搬出来,他没有回家跟父母住,而是在外租了小房子,从此开始了他的“导演”生涯。他的第一个短片是20分钟的情景DV《潘金莲2005》。

  郑海涛说:“这是我出校后的处女作,在学校里最后一学期写的剧本,但没让人演,就是想出来后开个好头。我租了摄像机、衣服、场地。人员主要是朋友和同学友情支援,全部投入也就3000元,拍完之后大家开开心心吃了顿饭就散了。”

  随后郑海涛联系了几家电视台,省内省外都有,将短片寄了过去。电视台回复得很快,短片很有意思,同意播放,但是报酬得和贴片广告联在一起,自己想办法拉广告,拉到再说。郑海涛调侃:“我突然间就变成广告业务员了,成天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地去钻,先找大品牌商,最后连街边卖皮鞋的小店都不放过。跑了近一个月,只有一家公司愿意投放广告,这事就这样搁下来了。这次经历对我影响很大,我主要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窝囊废,但是市场太残酷了,出书要自己掏钱,在电视台放个短片也要自己掏钱。证明来证明去,我还是个窝囊废。这件事至少让我明白,在市场上拍片子,不像在学校里有专门的设备、演出工具、漂亮的演员(同学)。后者免费,前者完全是自己掏钱。”

  记者提出想看看《潘金莲2005》,这得让郑海涛暂停一个小时的营业,记者有点不好意思,郑海涛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在教场东路郑海涛租来的小房子里,四壁的墙上一片空白,墙角有一个装满演出道具的青灰色大工具箱,一台21英寸的电视,一个DVD,床上和书桌上是一堆堆的碟片,就像进了一个影像仓库。一阵唏里哗啦声后,郑海涛终于拽出了一个盒子。

  《潘金莲2005》讲述的是:在一栋古色古香的老房子里,从艺院音乐专业毕业的潘金莲有感于自己身世贫穷,千寻万觅之后嫁给了炊饼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武大,但是婚后很不快乐,于是每天的工作变成爬上四合院的墙头唱京剧。那墙头很高,长满乱花野草,彩衣飘飘的潘金莲就在漫天飞舞的花草中唱歌,山风呜咽,歌喉凄婉。此时房地产商西门庆正好路过,迷得踉踉跄跄,立誓要把潘金莲娶到手。他的办法是借改造拆迁为名,强行驱逐炊饼集团公司至玉门关外,然后借安置为名将潘金莲放到广告部,工作仍然是每天爬上遍布野草的墙头唱歌,迷惑来看房的人,让他们掏钱。武大有财,但是西门庆和市政府已经私下签了合同,武大无可奈何,西门庆和潘金莲每天就在墙头幽会。一天,武大那个刚刚提为派出所所长的弟弟武二来寻哥哥,看到花枝招展的嫂嫂潘金莲如此不堪,拔枪怒射,但只把西门庆射成植物人,自己被检察院的人以故意杀人带走。此后,潘金莲仍然在飞舞的花草中唱着哀怨凄婉的歌,但是此处的房子却再也没人买了。

  郑海涛问记者:“很幼稚吧,潘金莲爬墙头爬得你头都晕了吧!”

  跑“龙套”觉得太“残废”

  郑海涛称,在随后的日子里,他找了很多的工作,最有收获的是跟随一个来云南拍电影的剧组活动。郑海涛是副导演,月薪1200元。说是副导演,其实就一超级打杂的,所有跑腿的事都干,连买盒饭都要让他这个副导演出马。末了,在剧中演一扛梭镖的壮丁,嚎叫着往上冲,还没比划两下,一枪就被打死了。电影出来后,郑海涛美美地想看看自己的英姿,可除了那具在沙滩上横陈的尸体外,哪有什么英姿可言?“龇牙咧嘴的,我看着都恶心,太伤自尊了!” 郑海涛怪怪地笑起来,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跑龙套跑多了,你就觉得自己太‘残废’了,一点都看不到出头的希望,无休无止地打杂,无休无止地演小人物。导演看得上你,让你出谋划策,这时你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我知道周星驰也是死跑龙套出身的,但是香港的市场比我们更灵活,人有才气总是会被发现。但在这里,导演最重要的是会拉钱,拉项目,有了钱,就有电视剧,这恰恰是我最缺乏的吧。”郑海涛接着说:“还有,我们云南好剧本太少了,一个市场运作良好的影视剧,是优秀剧本和优秀导演共同打造出来的。如果想要扩大影响,还要重金请名演员,很多影视剧,是在名演员的烘托下打开市场的。”

  郑海涛做了两年多的半职业半业余的导演,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在买“饥一顿饱一顿”的教训,萌发了转行的念头。这个想法有时都会把他自己吓一跳,这么多年的导演学习和实践,就轻易放弃了?但是生存比梦想更重要,找份正职养活兼职的导演吧。正好朋友有一辆出租车需要白班,他就接过来了。晚上6点交车,吃饭洗漱后有更多的时间钻研业务,可以研究剧本,可以寻找灵感。记者在郑海涛成堆的碟中看到了几本书,其中一本是《斯皮尔伯格的拍摄角度》,一本是《网络视频短片制作》。

  为艺术付出太多

  郑海涛说:“高三那年,我选择了艺考这条路,主要是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当时也不管多少人去报考,就是憋着一口气非考上不可。因为我从小就想当个艺术家。在大学里学艺术的开销大,经常伸手向家里要钱。毕业了我想回报父母,只是自己穷得叮当响。但我不会放弃我的导演梦的,现在这样子并不表示我一辈子就这样子。”

  怀揣着郑海涛这种想法的学生在今年的高考场上比比皆是,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经济发展,社会的文化需求增加了,艺术的就业门路拓宽了;艺术院校遍地开花,“超女”频频刺激人的眼球,吸引着更多的孩子投身艺术;而与此同时,艺术招生的门槛不高,通过突击学习,“曲线”上大学的路未必不通……

  一边是热得发烫的考试场景,一边是四年后苦苦寻觅工作的身影。社会到底需要多少艺术人才?对于想让自己的子女拿艺术当饭碗的家长来说,这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记者了解到,艺考的火爆程度近年来越演越烈,大有超过普通高考之势。以2005年为例,云南高考本科的最低控制线为440分,而艺术类本科的控制线仅为270分,艺术专业往往出现上千人竞争几十个名额的现象,录取比例不到十分之一。即使扩招后进了大学,对于艺术专业的学生来说,有些环节一对一的指导是必不可少的,而在现在的师资环境下,一个老师要指导几十名学生,辅导难度太大。艺考“看上去很美,吃起来苦涩”。

  对于艺术类院校的热考现象,云南艺术学院戏剧学院院长余力民的看法可谓一针见血:现在的市场是开放的,没有谁规定学艺术的就非得搞艺术,更多的考生主要是想拿学历,其中只有30%的学生真正从事自己喜欢的艺术工作或企业文化。社会注重学历,一个无文凭但唱功好的人肯定不如一个有文凭但唱功不好的人。有的家长只愿子女去挣一个文凭,就是拿头去撞也要撞一个回来,这是从事社会工作的先决条件。戏剧学院今年1200人报考,但招生目标只有100人。“这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艺术人才?家长和学生们都懂,学艺术只是他们读大学的一种方式。”

  然而,对于那些不认为学艺术只是读大学的方式亦或后来爱上了艺术的学生来说呢?郑海涛表示,他非常感谢上大学时对他的梦想给过很多肯定和鼓励的老师,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希望导演之路苦尽甘来。随后,他载着记者离开了自己的“窝”,又开始穿梭在昆明的大街小巷。

  混迹夜场的女高才生

  在昆明夜场跳舞的杨晓艺,和郑海涛是同一种类型不同途径的艺术追梦者,扮演着“钢管舞”女郎、孔雀公主和灰姑娘的她,痴恋着极富云南风情的《阿春和她的三头小猪》……

  “三·八”节那天,昆都的夜晚彩灯撩人,迪高厅里的重音鼓激荡着每个人的耳膜,在台上领舞的几个女孩当中,记者发现了杨晓艺,她正在跳钢管舞,舞姿优美而有动感,很有煽动力,三点式外加一件挂满叮当作响首饰的红纱是她的演出服装。杨晓艺妆化得很浓,厚厚的粉底加上彩色的眼影,如果不是白天见过,要看出她的本来面目还真有点困难。

  “庸俗的‘创意’让我产生‘审美疲劳’”

  杨晓艺是2004年毕业的大学生,学舞蹈的。白天的工作是睡觉,下午3点起床逛街,天黑就去跳舞。

  杨晓艺称自己是“至死都不放弃本专业的另类”。

  第一次见面,记者问道:“杨晓艺是你的真名吗?”

  杨晓艺笑笑:“你认为呢?就算是吧。”

  杨晓艺称,从毕业那一天起,她就到处投简历,找工作,想进云南省歌舞团、话剧团,但是人家说编制满了,杨晓艺就暂时找了家国企搞文化宣传。做宣传干事的日子很枯燥,每天写总结,报材料,遇到重大节日才编排舞蹈,有自主性但不能越轨。杨晓艺的《阿春和她的三头小猪》在彩排的时候演得好好的,正式上节目的时候被涮下来了。

  记者问:“有录像吗?”

  “当然有,我放给你看。” 杨晓艺活蹦乱跳地起身。

  《阿春和她的三头小猪》讲的是一个农妇寻找丢失的三头小猪的故事,杨晓艺演农妇阿春。三头小猪因为化工厂排放污染物影响饮水愤而离家出走,阿春就满世界地寻找。三头小猪分别住进了三个风景优美的村庄,阿春每找到一个村庄时,村民们都用一场气势磅礴、原始韵味十足的舞蹈来感化阿春,证明小猪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快乐。阿春每次都投入进去跟他们载歌载舞,小猪也乐颠颠地翩跹起舞,最后阿春再也不想带回小猪了。

  戏演完后是宣传科科长的评价:“整个舞蹈极富云南风情,而且编排有创意,杨晓艺饰演的阿春感情细腻。”

  杨晓艺说:“就这样的一台戏,某个领导说可不可以改成小猪是争风吃醋才出走的,我不同意,那找它们回来就太牵强了。我想表现的就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感觉,是红土、友爱,不是流行的三角恋、四角恋。就因为这句话,节目给涮下来了。其实倒不是说节目一处也不能改,主要是这个工作让我产生了‘审美疲劳’,我想自由发挥的空间太小。”

  杨晓艺在国企熬了半年后,终于辞职不干了,但是总不能再伸手向老妈老爸要钱吧。23岁的姑娘,光化妆品和衣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夜色中不断变换角色的“跑场”舞女

  “经朋友介绍,我终于还是决定去‘跑场’了。” 杨晓艺嘿嘿一笑:“其实我们很多老师同学都在‘跑场’,会乐器的跑乐器场,会唱歌的跑唱歌场,会跳舞的跑舞蹈场,每天在昆明蹿来蹿去,收入还不错,还可以结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说不定哪天就能帮上你了。但是我的专业不能废,我每天还坚持练功。我也编排一些民族舞,因为我们还有一些大型演出活动,有公益性的也有晚会性质的。” 杨晓艺说。

  “你不累吗?”记者问道。

  “累,至少我没放弃我的专业,而且经济上还比较充实。”

  杨晓艺透露,像她这样的学生昆明有很多,都在昆明的各个文化群落里做流浪艺人,为自己的梦寻找一线生机。四年前的选择和四年后的抉择,纯粹是冰火两重天。

  千军万马挤上艺校这道独木桥后,出路是个大问题。当美术类等传统艺术专业的社会需求不大时,很多艺术院校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市场需求极大的设计类专业,但是人头蹿动的大学还能培养出多少高素质的人才?

  云南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副院长徐梅认为,高校扩招,现在的大学艺术类教育,已经变成了普及性教育,而非严格意义上的精深专业人才的教育。也就是说,出类拔萃者少了。毕业后一些学生去了银行、烟厂、企业和公司宣传部门,一些人考研,大部分人做了教师,还有少部分学生去了梦寐以求的世博园、高原明珠、云南印象等艺术团。相比起找到工作的艺术类学生来说,有些从州市来的学生却不愿回到家乡,哪怕家乡有一份工作在等着他。“这些同学的定位应该相对再成熟一些。留在大城市是好事,但是当自己没有选择的时候,应该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空间。” 徐梅认为,云南的州县需要大量的艺术人才,艺校学生毕业后在那里大都会有较好的发展空间。而且,大学开设的艺术教育课程对于学生以后胜任教师工作有很大帮助,这正好契合了州县的主流需求。“退一步进行选择,也许路反而会更宽。” 徐梅有些语重心长。

  在问起杨晓艺过些年跑不动该怎么办时,杨晓艺笑笑:“第一,我要永远保持美丽;第二,我还可以办培训班,搞教学。我只想找到一条我自己闯出来的路。”

  她看看表:“哟,对不起,我要去北市区了,如果你要采访我,你得跟着我看我一个晚上怎么过来的。你有采访车吗?”在征得记者同意后,杨晓艺拎起个大旅行包不客气地坐到采访车后排,伸直双腿说:“哎,有记者采访真好,可以白蹭车,省下我好大一笔打车费。”

  在昆明北站附近的一大型娱乐城里,杨晓艺和其他女孩出场时穿的都是一套民族服装,头戴着插满羽毛的白帽子,像孔雀公主,这是一组伴舞。歌手唱得声嘶力竭,好几次都破坏了舞蹈意境,观众听得直乐。杨晓艺发现了,在台上皱皱眉,借旋转的机会伸手推了歌手一把。那个倒霉的歌手发觉自己走调,清清嗓子:“朋友们,唱得不好,请一定要见笑。”他倒会掩饰自己。伴完舞后,杨晓艺换了套衣服从侧边来到台下,向服务生要了杯白开水,她笑着对记者说:“听了台上这位老兄的演唱,我才发现我的唱歌天赋还是被埋没了,以后得发掘一下。”

  跑完北站的场,已经是夜里10点一刻,杨晓艺说:“今晚还有最后一场,金马坊。”在金马坊的一家演艺吧里,杨晓艺扮演的是被人始乱终弃的灰姑娘,最后闯荡舞海艺满天下归来,舞姿动人,窈窕美丽,原先抛弃她的男子又来叙旧,被她三拳两脚揣翻在地,她的女仆还拿出AK47来一通扫射。那男子身中数弹,哀哀忏悔并高歌一曲心痛的调子,全酒吧的人笑得晕厥。漂亮的灰姑娘心软又去搀扶负心男,那负心人居然又爬起来和灰姑娘共舞,最后死在灰姑娘的怀里。演完后,杨晓艺换衣服跑下台来,沾沾自喜:“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告别记者,杨晓艺还要和她的姐妹们去吃宵夜。

  灯火阑珊的昆明,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它改变着生活又被生活裹挟。

  赵岗(滇池晨报)


爱问(iAs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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