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最好的时光

　　对月而歌

　　陆会芳

　　生命中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以名之，难以归类，也不能构成什么重要意义，但就是在心中萦绕不去

　　看侯孝贤新片《最好的时光》(ThreeTimes)，英文名字正好呼应了片中三个时代背景，三个梦诉说了一段三生三世、情缘未了的爱情。

　　上世纪60年代的台湾小镇，朴素的相遇，纯洁的思念，不太复杂的寻找，简单、干净，却让人回味，感触。侯孝贤用缓慢、平实的镜头为我们静静画了一幅青色的水粉画。在错过了班车的站台上，下着蒙蒙细雨，正是那个年代爱情的青涩情调。阿震撑着伞，秀美半个人淋在雨里。歌声像烟雾一般地散开来，故事在牵手中结束。记得在一篇文章里看过，旧式社会的爱情，要在妓院里寻找。1911年的台湾，一个风尘艺妓和一个追求民主、自由的白衣书生的婚外恋情，终只是一场无望的自由梦吧。于是她一次次对他讲“妈妈要我多留些日子”，但仍希望书生像帮助她的妹妹一样，带她回家。他去之前，她终于抑住满心悲怨走到窗前，不看他，问:你可曾想过我的终身？他低下头，不答。他走后，武昌起义。给她写信，书生意气满纸。她只是用指尖抚过信纸，深情蕴藉让人动容。最后，只有在孤灯下读那纸《难回首》，潸然泪下。古典、精致、凝重、惊艳，那飘着鸦片香一般的华丽镜头里，是凄迷的美丽和绝望。

　　时光终于回到2005年，舒淇饰演的歌手欧阳靖是个双性恋，她爱张震饰演的男人，同样也爱女友Micky。而她的女友则因不满她的不专情，扬言要自杀，她同时和他们维持着奇怪的恋情，在疯狂的肉欲和浑浊的烟雾中，欧阳靖灰色的眼睛在徘徊。这一段故事极为紊乱，没有过去未来，只有当下。当下的迷离，当下的诱惑，当下的绝望与谢世。在结尾，她最终选择了坐上了男人的摩托车，留给我们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人的一生，最好的时光应该是青春年华追逐爱情、追求理想的岁月吧。看片中所有无果的爱情，伤感韵味里有着一衣带水的相承。不过现实中最好的时光里，张震遇到了李安，王家卫，侯孝贤，田壮壮……至于林立慧，她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了另一个自己舒淇，还有一段必须裸裎行走的蛮荒之路。都说侯孝贤是舒淇的贵人，包括她自己。前段时间看舒淇接受娱乐报道的采访，在回答主持人的两个关于“最”之类的问题时，她一次选择了侯孝贤，另一次选择了《千禧曼波》。《千》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的产品，曾入围戛纳影展评奖，但没得奖，侯孝贤听说舒淇难过得大哭一场，他发誓要再替舒淇量身订做一部电影。而这一次，凭借《美好的时光》，终如愿以偿，舒淇获得了金马奖影后桂冠。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站在领奖台上，瞬间想到的词是:正果。

　　整部片子还是侯孝贤以往的风格，长镜头居多，没耐心的人可能会看不下去，印象比较深的是自由梦一篇，整场戏里没有一句台词，只有那铮铮的琴音和着戚戚的闽语唱腔回响在画外，耐人寻味。除了青葱翠绿的恋爱梦，尚有簌簌展信的安闲，提着行李不计路途寻找一个人的情感。而从前的自由梦和今天的青春梦……所有的美好，是因为存在过，已逝的，并且，不再重来的。就像候孝贤自己所说的:生命中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以名之，难以归类，也不能构成什么重要意义，但就是在心中萦绕不去。我们称它是最好的时光。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