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单纯

　　黄廷杰

　　偶然翻阅旧日剪报本，又见1962年6月12日《光明日报·东风》林遐的《单纯》，纸色早已泛黄。

　　林遐原名刘爽军，1921年生于河北，早岁投身民主学生运动，随军南下，任过《南

　　《单纯》缘起于作者去东莞公园散步，一片没有杂色的绿草地，坦荡无块垒，“单纯而又博大”，把他给“迷住了”。转晚看华南歌舞团《牛郎织女》，又历一番“单纯，真挚”的感动。一觉醒来，院内隔楼两个少女从窗口探身摘白兰花的情景(这一节写得细腻传神精彩极了)，进一步激活灵感，从一位长者的话“我们都已经不是青年。青年身上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失掉。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应该失掉的，那就是:单纯。因为它是跟博大，真挚，力量，联系在一起的。”联想起荀子《天论》“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感慨“这‘天’‘地’‘君子’也该是极其单纯，极其博大，极其真挚，极其有力量的吧。”由是升华:“单纯是美，单纯是诗。”

　　我喜欢《单纯》，因为我们曾经单纯。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那时的我们，把为正义献身视作人生的翘楚！还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那年10月10日逢假日，我和同学到海湾那边去写生，发现一工地门口竹牌坊上还挂着国旗，立时上前示问看门人:“同志，今天是国民党的‘双十节’，还挂国旗？！”回想起来，实在单纯得可以。1964年冬我出差东莞，痴痴然到公园寻觅林遐笔下的“单纯”，或许因时令不对，未能领略到。芳草一岁一枯荣，而礼赞单纯的林遐，竟冤死于单纯被史无前例异化的1970年，终年49！不知他在所去的世界还礼赞单纯否……

　　今日我谓单纯，不悔曾经单纯。

　　其实，“人之初，性本善”，童真即单纯。家对面地下一爿夫妻小店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安分又寂寞(没同龄玩伴)，不知怎么一来，成了我家牙牙学语外孙子的“哥们”，每当凑一起，甭说多开心！近日苦雨，没停没歇，昨傍晚时分稍收，老伴抱外孙下楼，回来告诉我:小男孩几度搬小凳坐在店门口眼巴巴盯着我们楼下的铁门……蓦然想到:小男孩很快便要送回老家(户口所在地)去上学了，此后，年复一年的应试教育，将无情剥夺他的童真，更不说浑浊的成人社会又将如何污糟他的单纯……不禁怅然！然而，正如君子往往斗不过小人不是君子的错，良善常常斗不过邪恶并非良善的过，倘若一个人的成长、成熟，非得以牺牲单纯为代价，无疑是人类社会的悲哀！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宁可拒绝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