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姑娘的五彩世界(图)

　　电脑是高欣欣了解世界的另一双眼睛

　　本报记者胡国庆摄

　　她生活在黑暗里，可她的声音是明亮的

　　她没见过蓝天白云，但她用耳朵辨认色彩

　　她是来经历磨难的天使，她让走近她的每一个人感到阳光

　　她叫高欣欣，22岁，父母是西安航空

　　她是陕西惟一在大学学习钢琴调律专业的盲姑娘

　　1她微笑着心中画出的蓝色有柔风、海浪和妈妈

　　昨日中午，高欣欣站在门口，微侧着耳朵听，之后伸出右手，低低地冲着我们的方向摆动，打招呼。她的手指洁净纤细，有着半透明般的质感，就那么友好地摆着。那果真是双弹钢琴的手。

　　高欣欣微笑着，挪到沙发边款款坐下，爽朗地问，你们想听我说些什么呢？

　　全盲，一点都看不见，她说。

　　可她对颜色有深刻的感知。早年在盲校上学的时候，学校附近在施工，架着高压线，很危险，老师劝他们别乱跑，描述说，那里立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油漆写着：高压电线。

　　全班同学就高欣欣哧哧地笑了。她问老师，为什么要用红油漆写？她觉得这个细节很奇怪。老师答，显眼啊。

　　高欣欣不喜欢红色，她的声音缓下来：“红色？应该是，很烫的，激烈的。血，血一样。我不知道我想象的和实际的差别，但我熟悉血的味道，很难闻。”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高欣欣小时候经常把自己弄流血。

　　她喜欢的是蓝色，她进而解释：“应该说我喜欢我所喜欢的那种蓝色。”妈妈带她去看海是近十年前的事了，她在心里画出的蓝色，融合着柔风、海浪的声音和妈妈的气息。

　　“就像音乐。”高欣欣如此阐释“颜色”这个对她而言太抽象的概念，她用了“白纸黑字”这么一个词来表示，色彩讲的应该是反差。“音乐也一样，也是和周围环境有反差，有时也强调柔和度嘛。”

　　她就这么用音乐描绘色彩，用心里的色彩装点只有她的世界。她把所有敏锐的感知化作她的颜色。

　　“音乐就是色彩！”这个充满灵性的姑娘说话很快，声音很明亮。

　　或许，她就是为音乐而生。

　　2 她格格地笑着来来回回地摸盲文手指头被擦破了

　　22岁的高欣欣今年就要从北京联合大学毕业了，她学的专业是钢琴调律。在陕西，学习钢琴调律的盲人就她一个。

　　她从小就喜欢音乐，喜欢唱歌。2001年，在全国残疾人文艺汇演比赛中，她的独唱获得第三名。

　　音乐是她的梦想。

　　可高欣欣通往梦想的路何其坎坷。她患有先天性小角膜、小瞳孔，外加白内障。她的世界从没有过光明。

　　高欣欣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住校，盲校。父母没有条件天天接她回家。9岁的高欣欣开始独自承担身为盲孩子的艰难。那年冬天是记忆里最寒冷的冬天，高欣欣手脚都冻伤了，肿得老高，脚塞不进鞋里去。她说，那倒没什么，主要是手，冻木了，感觉不到盲文，就来来回回地使劲摸，手指头一次次被擦破。“老师说我们是在书上刷红油漆。”高欣欣格格地笑着。

　　“还有更夸张的呢。”高欣欣的神情有些调皮：“我和老鼠接过吻。”睡到半夜，宿舍里的老鼠从她的嘴上爬了过去。

　　而更早些的时候，学龄前的高欣欣在家属院里一个人玩耍，一帮小孩子过来，骂她小瞎子，用石头砸她，上手来抓她的脸，抓得一道一道地疼，她挥手去回对方，却又挥错了方向，引来一阵哄笑。

　　爸妈一直没勇气告诉高欣欣，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可她很早就知道。在比以上事情发生都早的一天，她被奶奶带着去打酱油，有熟人惋惜地和奶奶聊天，说孩子怎么就看不见呢。高欣欣就知道了，有另外一个世界，能看得到的世界。这些，她从没向父母问起。

　　2000年初中毕业，高欣欣一门心思想读高中，当时只有外地有家盲人学校才可以上，但是父母不放心：太远，那里又没亲戚，她一个人怎么办？

　　她最终依着父母读了中专，在宝鸡，学针灸推拿。那是人们所普遍认可的盲人较好的出路。

　　高欣欣最终还是把中专当成了跳板，2003年毕业前夕，北京联合大学钢琴调律专业面向盲人招生，妈妈陪她去北京考试，200多考生里，她成绩第九名。

　　3 她自信地笑着拒绝用盲杖“我是不是太自大了？”

　　不仅上了大学，而且靠近了自己喜欢的音乐，高欣欣是幸福的。

　　曾经，她还学过声乐，因为爱好，父母为她请了音乐学院的老师做过辅导。

　　她向往有架钢琴，这个愿望在上大学后实现了。高欣欣感谢父母对她的教育，她说，他们从来不忌讳把她带出家门，带到大家面前。

　　高欣欣就这么侃侃而谈，声音里洋溢着满足和快乐。她从来都是这样感染着她身边的人。“她的智力真的特别好。”父亲在一旁低声说。高欣欣的学习成绩一直是拔尖的，她的听力格外敏锐，这也是她专业的需要，她得准确捕捉每一个不够准确的音。

　　“烦闷？肯定有。”高欣欣说，学习方面目前还没有碰到什么难题，她的小烦闷都是来自生活。

　　事实上她有很强的自理能力。除了第一次去学校报到是父亲送外，三年内她都独自乘火车，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西安北京两地，只要有人送她上车，有人进站接她就可以了。

　　她去学校附近的超市买东西都不成问题，虽然经常会被突然出现的“障碍物”磕伤，被没及时修剪的树木挂住了头发，或者被骑得太快的自行车挂倒在地。

　　她拒绝用盲杖。她笑：“也许应该用，我就是觉得不好看，这是我虚荣的一点地方。”

　　这次是高欣欣在家待的时间较长的一次。年前回来，过几天才返校，学校给的实习期。她也尝试着找了两家琴行去实习，但人家都不需要调律师。更何况，她的自身条件也给了她很多限制。

　　待在家也好，她弹琴，听歌，“看”电视，上网，非常充实。她喜欢网络，操作电脑非常熟练。给电脑安上具有特别提示功能的音频软件，她用拼音敲字的速度很快。她常在论坛上发帖子，最近发的帖子标题是“梅花香自苦寒来”。

　　高欣欣说，她只是对汉字没有概念，她知道自己的“欣”是“欣赏的欣”，也知道是一个“斤”字和一个“欠”字组成，但“斤”和“欠”是什么样的，就想象不了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感知汉字啊。

　　做音律师很不容易的，有时候还要做一些“纯木工活”，有的活，两个以上的男子才能干得了。高欣欣说，慢慢来嘛，或者以后她成立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会有助手。她练习在自己的钢琴上调律，“我的耳朵很刁的，先让自己满意了再说。”她笑，反问“我是不是太自大了？”那份满满的自信，看得人温暖，却又心酸。

　　买好了30日的火车票，高欣欣要回学校，完成毕业论文。

　　现在的她，考虑最多的就是自力更生的事情。“我想挣钱。”又是爽朗的笑。

　　她考虑过自己将面临的困难，调律师要经常出行，上门服务，而她出行不方便。她也考虑过西安的市场，拥有钢琴的家庭越来越多，但有调律意识的人不多。但她说，市场也要靠自己挖掘。

　　4 她热情地笑着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无知者无畏吧

　　高欣欣兴奋地谈自己的设想的时候，她的父母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转过身，父亲说，这孩子从不说自己经历的苦，她的内心格外敏感。母亲说，公共汽车上，没有人让座，高欣欣反过来安慰他们说，咱的眼睛不好又不是人家造成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坚强的性格？高欣欣还是她特有的、充满热情的笑声：“无知者无畏吧。”她最见不得别人因为她哭，很多年了，她也没有流过眼泪。

　　这个盲姑娘的世界是五彩的，读书、唱歌、朗诵、写作，都是她的爱好，占满了她的生活。盲文书很少，碰到盲文书，她几乎不挑，有什么内容就“看”什么内容。

　　打开电脑上的音乐伴奏，高欣欣唱了一首歌。

　　她的嗓音只能用震撼来形容，那么美。更重要的是，那么纯净。

　　她唱的时候，眼睛在眼镜片后轻轻闭着。那是一副为了遮挡眼疾、为了美观的眼镜。

　　小小的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双臂下垂，没有动作。在最后突然拔高的音里，她脸部的肌肉颤动在一起，那声音穿透了周围的一切。

　　她有她的世界，在歌声里，在音乐里。

　　一家人，姥姥、父亲、母亲、弟弟，散站在房间里，静静地听。父亲眼圈突然就红了，高欣欣永远看不到。父亲说，曾经他们最担心她，现在她是他们的安慰，虽然还有无尽的担心。

　　高欣欣唱的歌，描述着绝美的景色，歌里唱有白色的芦花，绚烂的彩云，和成行的大雁。本报记者王冰

　　特别提示：本报特别邀请高欣欣于今日接听热线，愿她和关心她的读者一起感悟生命。

　　热线电话：（029）88429050

　　热线时间：今日下午2：30-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