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守着你

　　“霞，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翻个身？”女人轻轻“哎”了一声，男人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半倚在床头，四目交会，有两朵云霞绽放在女人幸福的脸上。

　　几乎每天早上，漯河市郾城区新店镇双楼徐村的徐玉有家都是这样度过的。清寒、干净的农家小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少了孩子的欢笑，少了女主人操劳的身影。因为严重的急性类风湿性关节炎，女主人薛玉霞已经瘫痪在床20年，除了会说话，她甚至已经不会扭动一下脖颈。20个寒来暑往，7000多个日日夜夜，丈夫徐玉有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安慰着她。

　　“要不是他老实，差点看不上他哩。”

　　1983年的夏天，站在漂亮高挑的薛玉霞面前，徐玉有局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虽然两人是初中同学，但徐玉有还是觉得有些高攀不起。薛玉霞至今说起那段往事还笑得很开心，“要不是他老实，差点看不上他哩。”玉霞对玉有说，我的丈夫得是个有本事人，你学会一门手艺，咱俩再结婚。玉有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就跑到洛阳一家技校学起了无线电修理。两年后，玉有的电器修理铺开张，两人的婚事才算敲定下来。

　　1985年农历腊月二十九，玉霞正式成为徐家的媳妇。玉有爸妈膝下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生子，年迈的父母罄其所有盖了三间新房，就等着来年抱孙子了。玉有勤恳，玉霞勤快，好日子似乎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们。

　　“有啊，你尽心了……你给我买点儿老鼠药，让我死了算啦。”

　　过了年刚开春，玉霞就觉得手脚麻木剧痛，尤其是早上关节僵硬得厉害，到附近的医院扎针、吃药总不见好，最后连走路都困难了。玉有说，咱去郑州的大医院瞧瞧去，玉霞心疼钱，不让去。玉有急了: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不行，明天就去。怀揣着50元钱，小两口来到了原河医大一附院，大夫听完陈述就断定是急性类风湿性关节炎，并告诉他们，依目前的医疗水平，这种病无法根治，发展下去，将完全丧失劳动能力，而且病人极端痛苦，被称为“不死的癌症”。

　　诊断结果如同晴天霹雳，小两口忍不住抱头痛哭。好心的大夫给他们指点，郑州某医院的冯大夫治疗这种病比较拿手，不妨到那里碰碰运气。去了，冯大夫的第一句话就是让玉霞住院。玉有火速奔回老家，东拼西凑筹集了2000元。住院三个月，两个人省吃俭用，连咸菜都舍不得买。医生、护士有时候塞给他们一个馒头，病友们也时常周济这对农民小夫妻一点汤菜。眼看着玉霞一天好似一天，玉有的心里跟灌了蜜一般。然而，看丈夫奔波劳累、筹钱犯难，玉霞毅然提前出了院。

　　临走时冯大夫嘱咐，不能干重活、不能生气。“回到家，我就跟娘娘一样，连掰个苞谷他都不让干。”玉霞说:“我这么个大活人闲在家里看他忙活，心里咋会过意得去。”看到玉有为了还债在后院拉坯烧砖，玉霞抢着干了几铁锨，不久，她的病复发了。

　　病情反复之后的疼痛是玉霞始料不及的，那种钻心的剧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冯大夫已经无能为力了，玉霞说:“有啊，你尽心了。我不拖累你，我保证俺娘家人也不会来寻你闹，你给我买点老鼠药，让我死了算啦。”玉有抱着身体已经变形的妻子泪如雨下，“不，只要你有一口气，我还伺候你”。

　　“拖累你半辈子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一辈子！我劝你还是离婚再娶吧。”

　　随后的几年间，玉霞的病情持续恶化。玉有在十里八乡修电视，挣点钱都换成了药片。

　　1993年夏天，听说湖北省洪湖市有家医院治疗效果好，玉有带着妻子上路了。下火车到医院有两公里多，摩的司机说两块钱给送到地方，玉有不舍得，背起玉霞往医院走，背一程歇一会儿，汗水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浸透了。为了省出钱给玉霞看病，玉有买了一碗热汤面，喂她吃下去。玉霞说你也吃吧，玉有说我在外面吃过了。背过身来，拿出从家里带的已经发霉的馒头，就着凉水填饱肚子。入夜，暑气逼人，在医院走廊的躺椅上，玉霞和衣而卧，玉有则拿着报纸，为妻子赶了一夜的蚊子。

　　1994年3月，玉有的父亲因肺癌病逝。出殡那天，玉霞让人把她抬到门口，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爸啊，俺知道你心里苦啊，你老想着抱孙子，俺没做到。活着没好好伺候你一天，死了也不能送你走一程，媳妇不孝顺啊！”在场的乡亲无不动容哽咽。

　　玉有爸的病故给玉有妈带来了沉重打击，没多久，玉有妈中风偏瘫，卧病在床。这下可苦了独苗苗的玉有。这边给玉霞翻翻身，那边又要给母亲端屎端尿。母亲大小便失禁，往往是刚换上的床单马上又脏了，玉有洗衣、做饭、伺候两个病人，还要到地里干农活。“那一段时间，我都要崩溃了。人家下地回来，我才能抽个空看看庄稼；大冬天洗床单，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床单干不了那么快，我就把衬衣、枕巾垫到俺妈身子下面。为了给她俩抓药看病，我真的揭不开锅了啊，买个馍都是赊的账。”玉有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忍不住抽泣起来。

　　1997年，玉有妈油尽灯枯，撒手人圜。至今，村里的女人们还清晰地记得老太太生前整天喃喃地说的话:“我死了，玉有埋。玉有死了，谁埋啊？俺恁孝顺个孩儿，总不能绝后吧。”有热心人劝玉有，照顾玉霞这么多年，心意算是尽到家了，要么再娶，要么抱养个小孩儿，老了也有人照应，死了也有人给你披麻戴孝啊。玉有坚决不同意，“我老了进敬老院，死了有政府管，没有啥。”风声传到玉霞耳朵里，玉霞郑重地对玉有说:“拖累你半辈子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一辈子。我劝你还是离婚再娶吧。”玉有嘿嘿一笑，我咋看着你比谁都漂亮哩。玉霞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玉有是怕分了心、分了爱、分了情。

　　“你说我死吧，对不起玉有。你说我活吧，更对不起玉有。遇上这么个好男人，我活得值。”

　　而今，每天给玉霞翻身、喂饭、梳洗、伺候大小便，成了玉有习以为常的工作。为了给玉霞解闷，他鼓捣好一台旧电视机，摆在玉霞的床头。下地干活的时候，就在玉霞脸前面挂一块冰糖，让她歪下头就能噙一噙滋味。“俺家现在省心了。”玉有说:“白天四只眼，晚上两双眼。家里一双筷子一个碗就中，喂她一口我吃一口。”虽然用的还是20年前结婚时的旧家具、旧床褥、旧暖壶、旧脸盆，但玉有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玉霞的身体已经严重变形，但头发却乌黑发亮，脸色白里透红。

　　玉有的事儿不但同村的老少爷们儿佩服，十里八乡的人们提起来没有不赞叹的。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乡亲们的电视机出点毛病，他都随叫随到，而且只要是不换零件就免费修理。“‘你看看人家玉有……’这话现在都成俺庄的俗语了。”村主任陈付亭说:“自从出了个玉有，俺庄人少生多少气。跟着好人学好人，他这个榜样往那儿一树，那些不孝顺的、不醒事理的、打老婆的，少太多了。”玉霞也说:“俺侄子在郑州上学，每次回来都老往俺家跑。说俺姑夫这人太少找了，你都这样了，你俩几十年还是没吵过嘴、没红过脸。有些人有钱，身体也好，但又是离婚的、又是养小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乡亲们时常来陪玉霞说说话、聊聊天，问家里缺啥，玉有总是说“都有都有”。乡民政所听说了他家里的情况，派人送来200元钱，玉有坚决不要，“自己挣的钱花着心里踏实，我扛得住”。

　　和记者谈起今后的日子，玉有说:“我没有啥别的想法，就是多给人修电视机，多打粮食，再多借点钱，我非要给玉霞看病。只要这辈子她能再站起来，我就知足了。”听了这话，玉霞的泪又打湿了面庞，“你说我死吧，对不起玉有。你说我活吧，更对不起玉有。遇上这么个好男人，我活得值。我就想着能不能打听打听，把我的身子献给哪家医学院，让大夫们搞研究。类风湿这病太痛苦了，用我的身子研究出个法子，也好给别的病人解除痛苦，也算是我给玉有惟一的报答。”

　　【后记】3月23日的下午，和煦的春风轻拂着每一个人。但听着玉有夫妇的话，在场的乡亲们早已哭声一片，我的泪水也悄悄涌出了眼眶。

　　我只知道，所谓良心、所谓责任、所谓情感，是这个人世间最可宝贵的东西。它们所发散的灿烂光华，照耀着红尘、照耀着时空。玉有和玉霞这20个春秋不离不弃的爱，正滋养着每一个渴望善良、渴望真诚、渴望美丽的心灵。①10

　　□文/万川明图/杨东辉

　　徐玉有把妻子抱在怀里晒太阳

　　稍有闲暇，徐玉有就忙碌着修理家电

　　记者采访时，在场的乡亲都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