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才能不是“杀人犯”？

　　【金陵晚报报道】 他曾是“毒杀亲夫”案件的杀人嫌犯之一，并一度被法院判决死刑。历经3年多的牢狱之灾后，他终于重获自由，但相关部门并没有给他“无罪”的结论。于是，“杀人犯”的帽子一戴就是10年。

　　□金陵晚报记者眭军杰

　　毒杀亲夫案震惊县城

　　10年之前，这是一起轰动整个滨海的案件。那一年，洪兆华25岁，陈红30岁，他们被认定为是一起故意杀人案的嫌疑犯。洪兆华和陈红是邻居。陈红的丈夫田兴华长年在外打工，这给了他们出轨的机会。199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两人发生关系。他们的人生也随之出了轨。贪图快乐的洪兆华哪里知道，这种不道德的关系，几乎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1996年10月，又到农忙时分，陈红打电话叫丈夫田兴华回老家帮忙。大约在10月10日，田兴华赶回了家，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他并未声张。

　　当年10月15日，田兴华突然暴亡。而此前，洪兆华到过田兴华家。

　　“那天队长喊上河工，我到田兴华家，坐陈红的自行车去上河工的。晚上回来后，我也去过一次。晚上7点多，田兴华吃过晚饭后，到大操场去扬稻谷。朱明成在等扬稻谷的锹。半个多小时后，田兴华喊头昏，陈红叫他回家歇歇。陈红扬了两锹，我看陈红不会，我就上去帮忙。结果田兴华突然就眼睛翻白，接着大口呕吐起来。陈红喊我去叫医生，但医生来后不久，田兴华就死了。”10月15日那天的事情，洪兆华一直记得很牢。

　　经滨海县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死者田兴华系“毒鼠强”中毒死亡。谁毒杀了田兴华？滨海警方给出的答案是，陈红勾结情人洪兆华实施了投毒计划。一时间，滨海满城哗然。

　　最终口供定了案

　　公安机关没过多久宣告完破此案，侦查人员认定的凶手就是洪兆华和陈红。公安机关有力的证据便是两人的口供。据警方调查，田兴华回到家之后到10月15日之间，洪兆华和陈红发生了两次性关系，这被看着是他们密谋杀人的准备。而在10月10日，洪兆华曾经去过獐沟（小集镇），这被认定是去购买“毒鼠强”。

　　滨海警方称通过政策教育，洪兆华交待：“我跟她一起到锅屋里的，她把一碗萝卜烫饭装好放在锅台上，我从口袋里把药掏出来，放到饭碗里，用锅台上的一双筷子拌拌，拌过后我（到）外来，陈红把饭碗端到大屋去，我（回）家去了。外来时，没看到别人，就把（包毒药的）纸扔到了她家后田里。”陈红亦供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是一起恶性案件，相关部门认为应该从重从快处理。1996年10月25日，洪兆华和陈红两人被刑事拘留，同月31日被滨海县检察院逮捕。盐城市人民检察院在同年11月12日，向盐城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盐城市中院在1996年12月7日，判处洪兆华与陈红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院判决的依据则为：投毒事实“有两被告人多次供述，且相互印证，刑事科学技术鉴定等证据证实，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审判时，两被告都翻供，并进行了激烈的抗诉，声称自己是被警察打得受不了才承认杀人的。但法院认为，两被告人当庭翻供，显属抵赖，不予考虑。

　　律师提出疑点

　　洪兆华的辩护律师李振查阅案卷后，发现了诸多疑点。

　　“第一，死者田兴华是不是吃了晚饭才中毒的？警方为何没有提供对相关食品餐具的鉴定报告。第二，警方没有找到卖毒鼠强的人，也没找到包毒鼠强的纸，这无法印证被告人的口供。第三，毒鼠强是一种剧毒药品，人服此毒后应当立即发生死亡的结果。但田兴华先后经历了吃饭、扬稻、休息的漫长过程，不符合服毒鼠强的死亡特征。”

　　李振律师接着说道：“即使是被警方作为认定犯罪嫌疑人有罪的口供也是矛盾重重。”李振律师列举了几点：

　　如关于洪兆华向饭碗投毒时，陈、洪二人是否相互明示？两人的口供矛盾，如下：

　　陈：洪兆华叫我去门口望望人，又叫我将饭端给田兴华吃。

　　洪：我们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招呼。

　　记者发现，在洪兆华和陈红的多次口供中，前后出入很大，他们曾多次坚称没有投毒。1996年10月24日，洪兆华在同一次供述中，先说是自己单独投毒，陈红不知道，后又说自己与陈红共同毒田兴华；陈红在同一次供述中，先说是自己投毒，后又说是洪兆华投毒，自己将饭端给田兴华吃的。这些互为矛盾、互为对立“变色龙”式的供述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此外，陈红交待自己有5名情人，洪兆华是其中之一。而在案发当日，有一名情人也到过现场。洪兆华与陈红在口供中都谈到，陈小明当时骑车匆匆离开现场，还摔了一跤。陈小明是名瓦匠，和陈红关系也非比寻常。“和陈红关系密切的其他几名男子，也并未受到警方的任何传唤。”李振律师认为，警方人为地将侦查范围缩小，导致案件真相非常不清晰。

　　撤销死刑被单独起诉

　　江苏省高院接到洪兆华和陈红的上诉状后，派出合议庭专赴盐城，进行了开庭审理。审理中，两被告当庭控诉警方使用了刑讯逼供，而致使自己作出了有违事实的供述。而一些关键物件证据的缺失（如包毒药的纸），则使得审理并不顺利。

　　1998年12月4日，省高院以“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下发裁定：撤销盐城市中院的判决，发回盐城中院重新审判。

　　出人意料的是，1999年7月28日，盐城市检察院单独起诉了洪兆华，案由仍是毒杀田兴华。检察院称陈红另案处理。其中的根据是，在1998年9月6日公安大学心理测试中心出具的一份心理测试报告，结论为“经相同测试题三遍测试表明，不能排除洪兆华的犯罪嫌疑，应予以认定为作案人。经相同测试题三遍测试表明，可排除陈红的犯罪嫌疑，此人未参与投毒作案。”

　　李振律师当即质疑，既然排除陈红嫌疑，那陈红关于洪兆华投毒的口供也不能采纳，而且测谎报告并不能作为法定的证据。案件进入了胶着状态。

　　案件撤销后无结论

　　2000年3月10日，盐城市中院第一刑事审判庭，向洪兆华的辩护律师李振出具了一份书面函，内容为：关于被告人洪兆华故意杀人一案，盐城市人民检察院向本院申请撤回起诉，本院依法照准。现该院以证据不足撤销该案。案子似乎就这样终结了。

　　洪兆华原本以为会获得“无罪释放”的结果，但在2000年4月30日，滨海检察院给洪兆华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保证人为洪兆华大哥。洪兆华终于得以离开了滨海县看守所。洪兆华在被关押了3年半的时间后终于脱去脚镣。

　　洪兆华耐心等待着“无罪”的结论，但是相关消息却是石沉大海。“取保候审的最长期限为1年，但1年后相关部门没有给出任何说法，洪兆华有罪无罪并无结论。”李振律师告诉记者。

　　申请国家赔偿无果

　　“人出来后，失去了劳动力。因为脑部有淤血，出现了两次病危。”洪兆华的大哥对弟弟的现状很是痛心。2001年12月下旬，洪兆华向盐城市中院和盐城人民检察院提起国家赔偿的书面申请，但没有得到答复。

　　无力无钱再去打官司，在2002年3月17日，洪兆华向江苏省高院赔偿委员会提出刑事赔偿申请书，申请书以邮寄的方式送达。

　　今年的3月21日，记者陪同洪兆华来到盐城市检察院，但检察院办公室和宣传处都表示无法接待和解释。该院接待室人员表示，洪兆华最好找滨海政法委反映该情况，然后让政法委来协调处理。而法院当初作出死刑判决的法官早已退休在家，当初审讯洪兆华的民警调离的调离，病死的病死。真相的揭开也许必须借助相关部门的协调了。

　　记者试图找陈红了解相关情况。但陈红在1999年下半年被释放后，便再无音讯。（文中陈红与陈小明为化名）(编辑涵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