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新劳工法案引发巴黎春天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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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法国人认为，法国议会的影响力太小，要让政府听到民众的声音，就必须上街游行示威。在2006年的春天，一项新劳工法案再次让情绪化的法国人走上了街头

　　本刊记者/陈晓(发自法国巴黎)

　　60岁的克鲁特是一个快乐的法国老头，当年他还是索邦大学学生的时候，参加了1968年的5月革命。“我们战斗了一个半月。”克鲁特有些快乐地回忆。

　　1968年5月，由于对教育制度不满，法国高校学生发起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从那时起，法国几乎每年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学生示威游行，索邦大学也成为法国高校学生运动的象征。

　　今年3月，索邦大学的学生又走上了街头，并再次引发一场轰轰烈烈的抗议示威浪潮。3月9日，学生占领了索邦大学的校园，和警察进行了激烈的对峙。学生这次示威的目的是：反对政府颁布的一项名为“首次雇用合同”的新劳工法案。

　　新劳工法引爆社会情绪

　　根据政府新颁发的首次雇用合同法案规定，法国20人以上规模的企业，在与26岁以下青年人签订雇用合同后的最初两年内，可以随意将其解雇，无需说明原因。

　　而法国先前的劳工制度规定，企业在解雇职员时需要有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辞退证明，并且要说明动机，否则就会面临被职员告上法庭的可能。这种制度使得法国企业不敢轻易雇用缺乏经验的青年人。

　　法国总理德维尔潘解释说，政府希望新出台的这项首次雇用合同为法国企业松绑，让他们毫无顾忌地雇用青年人，从而缓解年轻人的就业压力、解救法国多年来居高不下的失业率。

　　当前，法国国内失业率已经达到了9.5%，30岁以下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18%，在欧洲失业排行榜上名列前茅。据法国就业部2005年公布的数字，即便在经济增长的2004年，法国的领薪就业形式依然让人失望，仅仅增加1.72万个工作岗位。

　　失业问题还断送了一些政治人物的前程。法国前总理拉法兰曾在去年初宣称，开创15万个就业岗位是可能的。但到2005年5月，法国的失业率不降反升，拉法兰被迫辞职。

　　因为就业形势不好，法国企业曾流行一种短期合同——企业可以和员工签订2至3个月的用工合同，然后员工处于不确定的续约状态，直到因为长时间的无薪“待岗”后被解雇。首次雇用合同法案的支持者认为，对比短期合约，新法案为就业提供了更多的保险。

　　担任法国外交部翻译的萨碧娜认为，政府出台的新法案是为了促进年轻人就业。“年轻人反对雇主没有理由的解聘，可是如果雇主一开始就不雇用他们，他们连就业的机会都没有。” 萨碧娜说。

　　然而，年轻的学生们却不这么想。“这种合同等于把年轻人丢给雇主剥削，使不稳定现象更普遍。” 走在巴黎街头游行队伍中的科莱尔对记者说。

　　21岁的科莱尔在拿到国际贸易大学文凭之后，做过侍应生、售货员、电话接线员等临时工。她刚结束在巴黎春天百货公司的短期合同，目前待业。“不稳定，我已经受够了。”科莱尔说。

　　从3月上旬开始，学生的游行示威活动以巴黎的索邦大学为中心向全国蔓延。据统计，法国全国三分之二的大学参加了罢课示威活动。除了学生以外，法国各界人士也逐渐加入示威行列。3月17日，游行队伍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在学生向警方投掷石块、水瓶和金属栏板后，警方也以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回应，并逮捕了近两百人。

　　高福利的怪圈

　　持续低迷的经济是造成法国高失业率的根源。2005年法国经济增长率仅为1.4%，对比欧洲各国，这一数字仅比十年来一直在滑坡的德国经济稍好一些。法、德两国这两个欧洲领袖在经济上已经沦为 “欧洲病人”。

　　法、德两国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庞大的社会福利系统成为国家沉重的负担，拖住了经济的后腿。

　　要维系一个庞大的社会保障体制，就需要政府投入巨额资金。“现在法国医疗卫生服务每年赤字高达100多亿欧元；在未来18年内还将面临500亿欧元的养老金赤字。”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欧研究所研究员吴国庆说，“而高福利必须建立在高税收的基础上。”

　　美国财经双周刊《福布斯》发表报告称，在全球52个国家和地区中，法国是税负最重的国家，税收几乎占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而承载税收的最终环节，还是企业。而过高的税负，会影响企业扩张投入，减少新增的工作岗位。

　　高福利制度无疑对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和就业取向都产生影响。法国的年轻人从出生开始，就可以享受从摇篮到坟墓的一系列社会保障，这让整个社会的年轻人不必为生存疲于奔命。萨碧娜看到的很多巴黎年轻人，“经常睡到早上10点，然后去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

　　巴黎近郊的饭店与旅游管理职业学校校长加里奥是个温和的好老头，为很多从中国交换来法国的学生提供学习机会，甚至把自己的家也作为了他们的自习室。“因为中国学生很好学。”他说，“可是，我看到法国的孩子几乎从不上自习，所以我很担心，有一天你们会超过我们。”

　　巴黎综合理工大学巴黎学区主管科技和职业教育的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最让她头疼的问题是，学生多凭兴趣而不是市场需要去选择工作。巴黎实际上有很多专业需要人手，比如管道工、电工，但学生们更喜欢选择化妆品等早已完全饱和的专业。“他们不是为了就业而选择学习的方向。我每天的工作，有5个小时都是在协调学生选择转移和就业之间的矛盾。”她说。

　　欧洲融合的阵痛

　　“首次雇用合同法案是不公平的。两年试用期太长了。老板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条款在几个月的廉价雇佣后开除我。我有两个小孩子在家，我不能在两年后一无所有地离开。”26岁的塞玛告诉记者。

　　塞玛目前生活在巴黎的郊区。和其他许多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们一样，塞玛是一位新移民。目前，移民的就业问题是法国就业问题里最严重的一块。据统计，移民群体的失业率已经高达40%。他们住在郊区，房子大都低矮黑暗，墙体上满是涂鸦，院子里散落着破沙发等垃圾。

　　“如果学生们来这里看看，他们会有一个更好的理由来抗议首次雇用合同法案。”塞玛说。

　　2004年，欧盟完成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扩大，成员国从15国一下子扩大到了25国。欧盟扩大是一个伟大梦想的实现，但也给欧洲各国带来一系列问题，移民问题便是其中之一。

　　来自东欧地区的移民潮对法国等西欧国家的经济和社会造成强烈冲击。一方面，外来移民使法国本已饱和的劳动力市场和本已十分吃力的社会福利保障系统压力更为巨大；而另一方面，未得到合理安置的移民引起的犯罪等社会问题也让法国政府深感头痛。

　　法国民众对欧盟的警惕之心从他们对欧盟宪法的态度可见一斑。2005年3月，法国作为欧盟的领头羊，却在全民公决中否决了欧盟宪法。近200页的欧宪条约文字艰深，不少民众看了以后不得要领；而加入欧盟后生活和经济的变化却就在眼前时刻发生着。

　　目前，学生们的游行还在法国境内持续着。作为一个见惯了游行示威的法国人，萨碧娜认为他们的游行将随着4月复活节假期的来临结束。但对总理德维尔潘来说，政治危机却没有结束。目前他的支持率已下跌11个百分点至41%，游行人群高喊口号要求他下台。这一切都在预示，德维尔潘在2007年的大选之路将会十分艰辛。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